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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汉卿留在金线泉畔的足迹

     关汉卿中年成为元杂剧的领袖人物之后有一次南下,驻足济南路。路是元代地方行政区划。他是元大都人,元末明初有研究者提出他是山西解州(今运城)人,到了清时有县志记载,他是祁州五仁村人,如今他的墓就坐落在河北省安国市五仁村。
  关汉卿活在文学史中,却消失在正史的云烟里,即使正史里的《艺文志》也不录这些社会底层的艺术家。我们认识关汉卿,是从他留下的戏剧著作和东鳞西爪的杂记中搜寻些许细碎的记忆,总是缺乏系统考证。这并不重要。关汉卿的戏剧创业时代在元大都的繁盛时期。大都人文荟萃、繁华昌盛,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记述:“凡世界上最为稀奇珍贵的东西,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繁荣的经济必然对文化产生需求,便催生了元杂剧。关汉卿在大都成立了中国戏剧史上早期的演出机构,取名“玉京书会”。这是一个融创作与演出为一体的院团,聚集着中国早期戏剧界的名伶,如朱帘秀、赛帘秀等。此时,玉京书会已经有《感天动地窦娥冤》《包侍制三勘蝴蝶梦》等名作问世。这时关汉卿的离京或许是个人漫游,抑或是率团演出,不可推知。但是他本人确实来到济南是可以推定的,从他后来推出的《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可以看出其游踪。
  济南金线池即金线泉。戏剧开篇府尹就坐在公堂上自白:“老夫姓石名敏,字好问,授济南府尹之职。”点明了故事的发生地。第一折戏,老鸨子李氏上场再白“老身济南府人氏,自家姓李,夫主姓杜,所生一个女儿,是上厅行首杜蕊娘”,就固定了这是一个发生在元朝的济南故事。
  故事的大概是:进京赶考的士子韩辅臣路过济南府拜会老朋友石敏,府尹石敏命官妓杜蕊娘侍夜,没想到一夜情竟演变成不了情。李氏妈妈经营皮肉生意,容忍不了这等赔本的买卖,将韩辅臣赶出门去。一方面是韩辅臣囊中羞涩,虽思念杜蕊娘却羞于登门;一方面是杜蕊娘认为韩辅臣食言,心生怨恨。关汉卿在此设置了让观众牵肠挂肚的戏剧冲突。在各种矛盾不可调和之际,石敏出资在金线池畔设宴请青楼一班姊妹为杜蕊娘和韩辅臣说和,使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一出市井喜闻乐见的通俗剧,故事可能取材于济南,在其他地方也不鲜见。戏剧的意义并不在故事本身,而在于它反映的社会现实。历史进入元朝,并无科举制度,这就断绝了广大知识分子的进身之路,他们压抑、苦闷、绝望,纷纷转向市井,把底层的喜怒哀乐寄予杂剧创作,演唱给普天之下。关汉卿本身就是这样的失意之人,他笔下的韩辅臣当然不是元朝当代的人,只是元朝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但韩辅臣的痛苦是元代所有读书人的痛苦,韩辅臣得到府尹石敏的帮助是当时所有读书人的希冀。不脱离那个时代才能看出韩辅臣这个人物的时代意义。
  杜蕊娘是一个被压迫被奴役的女性形象,她身上有两道绳索,一道是以她为资本赚取血泪钱的老鸨李氏的剥削,一道是不可摆脱的官妓身份。关汉卿在剧中表现了一个历史上屈辱的职业,凡入籍其中的女人便终生难改饱受摧残的命运,她们听由官府调遣,侍宴、献艺、献色,她们希望得到拯救,拯救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脱籍。杜蕊娘身上的两道绳索又相互冲突,使她在身体上没有自由,在精神上也没有自由。所以这出戏的中段是悲剧。戏剧的高潮出现在悲剧之后,机智的杜蕊娘利用韩辅臣思念自己及与石敏的关系,欲就故拒,迫使官府出面帮她跳出苦海,完成了金线池畔的救赎。解脱的杜蕊娘唱道:“从今后称了平生愿,一个向青灯黄卷赋诗篇,一个剪红绡翠锦学针线……不枉了一春常费买花钱,也免了佳人才子只孤眠。得官啊,相守赴临川,随着俺解元,再不索哭啼啼扶上贩茶船。”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掩卷沉思,仍然留下青楼的绝望,如杜蕊娘者能有几人?这正是关汉卿留在济南的批评精神。
  这出戏极具济南特色,比如第一折开场老鸨子李氏有一段念白:“近日有个秀才,叫做韩辅臣,却是石府尹老爷送来的,与俺女儿作伴。俺这妮子……”这句念白中的“俺”“妮子”都是济南方言。方言的运用见证了关汉卿在济南的采风与生活。他关注着社会底层受奴役的人群,《窦娥冤》中的窦娥、《望江亭》中的谭记儿、《救风尘》中的赵盼儿都是这般人物。他自己也出入青楼,与杜蕊娘们一同悲欢。他唱道:“我玩的是粱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你看,多么直白,多么豪迈,直白豪迈里又有那么一点点悲凉。他的戏就是那个时代的缩影,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都在他的戏里。
  有资料显示,饰演杜蕊娘的是玉京书会的赛帘秀,她是京城名旦朱帘秀的徒弟。艺名后面缀一个“秀”字,是元代女明星的显著特征。朱帘秀倾国倾城,与关汉卿散曲酬唱、互致互答,却难成眷属,只在《全元散曲》中留下宝贵的音符。元杂剧一般四折,只有正旦独唱,所以那些“秀”们唱彻一个时代,留下了感人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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