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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古镇

   □王爱竹
  高高的城子崖下,武源河静静地流淌着,西南而望,紧傍着河岸,是一座绿树环抱的古镇,店铺房舍,鳞次栉比,街巷纵横,四通八达——这是五六十年前的景象了。
  龙山是座千年古镇,据文献记载,她曾叫“巨合城”,又叫“般水镇”,到宋代才叫龙山镇。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城子崖考古发掘新成果用“龙山文化”冠名以来,古镇便名扬海内外了。
  西周初年,周公旦营造洛邑(今洛阳),为掌控东方大小诸侯,修筑了一条从洛邑经今龙山镇通往齐国都城的大道——周道,周道在历史沧桑中,演变成了一条由中原通往青州、胶州,直至大海之滨的交通大动脉——官道(济青公路前身)。龙山镇的前街就是这条漫长“官道”的一小段,汉代以后,在此设置了驿站、铺递,商贾云集,熙来攘往,承担着信息传递,物资集散,文化传播等功能,成了这条“官道”上的咽喉重镇。
  其实,她真正与全国“接轨”、与世界牵手的发展黄金期,应该肇始于1904年胶济铁路“龙山火车站”的建成运营。自此,龙山成了东西文化碰撞、融合的开放型大镇。这里最早建起了现代学校:“县立第十五小学”“基督女子小学”;相继建起了教堂、诊所、照相馆……开一时风气之先。当年的传教士奥勒士之子、已72岁的美国人约瑟夫费尔姆于1988年回龙山寻根访古,重温儿时的新闻报道,曾轰动一时。
  小时候,跟着大人赶龙山集,都要经过城子崖。这个大崖头,又高又陡又长,推小车的、赶大车的,到了这里都打怵:下崖一旦控制不当,就成了“狮子滚绣球”。下到深深的崖底,跨过武源河上“剑把桥”的青石板桥面,来到连五坡下,就见有好多牵着小毛驴、大黄牛做“拉脚”生意的,那些推不上去、拉不上去的大小车辆,非得挂个拉脚的“套子”才能连上这五个大崖头。
  爬上连五坡顶,后街是一家挨一家的车店、饭铺,顺南北大街南行不远,路西是与之呈丁字形的前街,“官道”由此东西穿过,这里是古镇中心所在,聚集了老字号“和兴永”、“春林堂”杂货铺、郭记、赵记钱庄、“恒庆堂”药店、“东泉居”酱园,另外有饭店、酒楼、茶馆、肉铺、火烧铺、豆腐坊、裁缝铺,剃头铺……各种货源从全国各大城市通过胶济铁路运到龙山火车站,再由各商家运到集上批发、零售,源源不断地向周边扩散。由商铺林立的中心向周围街巷延伸,有粮市、菜市、猪市,牛马市……凡是别处集上买不到的,在这里都能买到,龙山四、九大集延续到今天,仍是享誉遐迩。
  龙山有一千多户人家,有一百多个姓氏,巩、张、赵、李、房等几家大姓,都是世代各行各业名人辈出。尤其是谭姓家族,是龙山的坐地户,原住民,城子崖遗址中的谭国故城,就是谭氏宗族繁衍生息之处,是天下谭姓后裔寻根溯源,追宗认祖之地。
  古镇街里有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谭嗣同先祖的旧居一处,在“重修南格子记”石碑的捐款人中,赫然有谭嗣同之名(据《龙山村志》载两遗址毁坏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古镇前后两街有多家中药店,近当代出过多名治疗疑难杂症的中医大家,其中最著名的是谭同理中医世家,当年其父谭锦行医上海,文化名人胡适先生病入膏肓,北京协和医院的结论是不行了,只有等死。有人建议他到上海找中医名家谭锦治疗,胡适先生抱着“有病乱投医”的心态,来到了上海,谭锦给他开的药方中,黄芪一般最大剂量是三两,而这次他用了八两,一个月后,胡适先生转危为安。当时医界给他起了个绰号:谭大黄芪。胡适先生病愈返京后感叹:“一个真正的中医,能顶十个大医院。”
  另一个例子不好证伪,但在口口相传中却更增添了谭锦医术的神奇。人们都知道鲁迅先生一向不认同中医,认为中医是庸医,但1927年10月,夫人许广平患了严重的妇科疾病,跑遍各大医院,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重,最后找到了谭锦。谭锦观相、把脉、开方。两服药后,病情减轻。不到半月,恢复了健康。从此竟让鲁迅先生改变了成见,对真正的中医大加赞赏。(见《龙山村志》)
  龙山镇地处泰沂山脉北麓,她和济南往东延续至明水的山根水系是一脉。镇南众泉涌流,溪水潺潺,源自深山“拔槊泉”的巨野河,紧傍镇西蜿蜒北去,从南山流经浅滩漫泽的武源河,萦绕在镇东高崖之下,流过城子崖折向西北,与巨野河交汇,构成“双溪抱镇”之势。俨然小桥流水,鱼米水乡。无怪苏东坡游至此地,引发了他对江南水乡的深深思念,在《阳关曲》中写道:“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霅溪女,时作阳关断肠声。”让他想起了远在湖州的“霅溪女”,仿佛听到了那幽怨、断肠的《阳关曲》。
  两广总督张之洞到此一游,更是被这里的“麦田青青”,泉水淙淙,红桃夹岸的一派明媚春光陶醉了,其《济南杂诗》中写有“龙山行尽麦田青……泉声步步尽堪听”之句。古镇的山色水韵,引来了多少古今文人墨客的浅吟低唱啊!
  从城子崖以东“官道”上,往西南有一条人行小道,是通往龙山火车站(后改名平陵城车站)的一条便捷近路。途经古镇东南武源河上的一座石拱桥——姑子庵桥,我的印象中,在龙山众多的石桥中,她是最雄浑,最精美的一座。2004年4月,胶济铁路撤销四等站,龙山火车站的客房、站台一并拆除,站基被复线路基占用,未留半痕遗迹,这座百年老火车站从地图上被永远地抹掉了。
  同是在胶济线上有座火车站的明水,叨尽了县城的光,早已华丽转身;而龙山却随着火车站的撤销,如今的镇容村貌,不免令人生出些“荆钗布裙”的感叹,然而,古镇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她特有的、稀缺的、难以复制、难以估量其价值的古风遗韵,却又完全有资格傲视那些奢华的现代高楼大厦。何况古镇也并未停下历史前进的脚步,就像她街头上那些千年古槐,在枯朽的树洞一旁,又萌生出了勃勃的新枝,古镇北头济青公路两侧,出售“黑陶工艺品”“漤水龙山豆腐”“贡品龙山小米”的商店,一家挨一家,吸引着海内外一批又一批的游人和买家,这不是古镇又一条“龙山大街”?
  机遇不同,各领各的风骚,也许,这是古镇另一种意义和形式的华丽转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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