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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见,格桑花

   □高祥
  印象中,格桑花一直是来自西藏的花。没想到,初识格桑花却是在喀什。
  在省援疆指挥部北邻的院子北侧,靠墙有一片空地,春天的时候,地面被平整一新,似乎要重新播种。散步经过的时候,我们常常猜测,这片地去年种了些豆角、青菜,闲置了一个冬天后,今年会种些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垄沟里长出一棵棵嫩苗,像绿化菊。看着这些细细弱弱的绿苗,大家都感到好奇,难道菜地要改做苗圃?
  新苗一天天长大,一棵棵挨在一起,细细的叶子越来越舒长,真有几分菊苗的模样。春日煦暖,草木苏荣,繁重任务之后,散步探讨工作,分享喜怒哀乐,大家对路边空地上的这些绿苗逐渐习以为常。
  援友庆哥是林业专家,对花草树木都有研究。他向大家科普说,这些幼苗是波斯菊,在西藏被称为格桑花。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吉祥的意思,所以格桑花也叫幸福花。直到这时,我才浮想起这个神秘而美好的名字,并对这片菊苗充满了期待。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些菊苗仿佛一瞬间就长高了许多,长茎细秆,杂叶如丝,一簇簇、一丛丛,拥成一团,很快淹没了一整块空地。绿色葱茏中,一根根细茎托出一个个小小的花骨朵,微风拂来,俯仰倾摆,像扯着裙袂在舞蹈。
  骨朵儿很快绽开,白的、粉的、红的、蓝的、紫的八片花瓣,捧着中间黄的或者橙的花蕊,一朵朵挨挨挤挤,灿烂在一起。试想一下,蓝天白云,绿树掩映中,一大片一人多高的密不透风的新绿,探出深浅浓淡、层叠镶嵌的各种艳丽,像五彩的织锦,像振翅飞舞的蝶群,像斑斓绚丽的重彩画,抑或热烈奔放的华丽乐章,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从花丛边经过时,大家常常会驻足观赏,看这些小巧的花瓣支在细高的长茎上随风飘摇,看迷人的花翼轻巧翻舞,看蜂蝶在花间嬉戏,或者凑近来闻它的淡淡的清香,有时甚至忘了散步。
  援友中有一位来自泰安的张美女。庆哥对她解释,在西藏,格桑花是各种漂亮野花的统称,眼前这种波斯菊又叫“张大人”花,因为清末的张荫棠驻守西藏,带去了一包波斯菊种子,这种生命力极强的花很快就在青藏高原生根发芽,因此这种花被西藏人称为“张大人”花。原来,这种神秘的花,也有着支援边疆的经历。
  因为这个典故,有张美女一起散步的时候,这片怒放的“张大人”花几乎每次都进入我们的话题。这片小小的花田,由此也带来了很多欢声笑语。
  援疆生活忙碌而充实,转眼之间就过了夏天。这期间,有后方领导来考察调研,有外地客商来洽谈投资,有援友外出对接工作,或者出差公干,也有的整日加班,奔忙不堪。繁忙之中少人散步,那片美丽的格桑花田自顾自在院墙边惊艳。
  直到夏末,大家有时间约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这片格桑花有的被风吹倒,露出好几处花海中的绿色旋涡。五彩的花朵有的已经枯萎,结出一簇簇种子,有的种子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托。在一团深绿中,也有新的花朵次第开放,在高高的茎秆上宣示着全新的骄傲和绚烂。
  那段时间,刚好是庆哥、杨哥、王姐和帅帅他们即将结束援疆任务的时候。尽管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回避,但离别的愁绪仍越躲越浓。走在熟悉的小径上,每一棵树每一株草甚至每一片叶子,包括这片格桑花,都让人欲言又止。
  我们一起散步,一起沉默,我们一起拍格桑花,一起合影。我们一起采它的种子,一起说着祝福的话,想象着回家团聚,羡慕即将结束离家万里的思念,想象着回家处理积攒的难题,期盼新的工作和生活……
  那片陪伴了一整个夏天的格桑花逐渐花颓叶败,而且越来越枯萎,丝毫不掩饰它的憔悴和感伤。我们走过的时候,都不再说笑“张大人”花的典故,不再一起注视它,不再共赏它的模样——直到庆哥他们离疆。
  秋叶瑟瑟,我站在这片一起走过大半个季节的花田边,望着这片被称为格桑花的衰草,想着它曾经的美丽,回想和庆哥他们一起散步时的欢声笑语。夜灯闪烁,此刻在山东已是深夜,不知道这片曾经的格桑花,是否也常常会在庆哥他们的梦乡里绽放?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从那里走过。
  秋末,午饭后阳光煦暖,有新来的援友相约出去散步。再次经过北院的北墙边,我发现那些茂密的格桑花已被拔除,空地里长出一棵棵油菜,而在一垄垄油菜的深绿中,到处散布着波斯菊苗的嫩绿!
  在路边,在田角,它们一簇簇、一丛丛冒出来,用新生的绿与金秋争妍,丝毫不在乎凛冬将至。我看着花苗在想,这些格桑花不正像援疆人吗?不畏艰辛,不问花期,只管扎根,发芽,生长,一批批、一群群坚持不辍,总会迎来大地生花、处处芬芳!
  也许在明年,它们就会在喀什和山东两地一起盛开——要知道,它们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格桑花。它们,也被叫作幸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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