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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岁月的秋水山庄

     □叶克飞
  曾有人说,住在杭州,最宜选择新新饭店,一来是民国老字号,二来有秋水山庄陪伴。后来专程去北山路寻访,一路都是西湖景致,路旁建筑大多经过还原改造,修旧如旧,已成为新新饭店一部分、充当客房之用的秋水山庄也不例外,静静立在原处。
  秋水山庄,是民国报业巨子、《申报》掌舵人史量才与爱侣沈秋水的居所。我去寻访那日,前面斑驳沧桑的大铁门紧闭,只能从后门进去,不知平时是否也如此,前门临近西湖,游人如织,可绕到后门,便静寂清冷。
  秋水山庄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共计两层。据说,当年史量才兴建爱巢时,参照物是《红楼梦》中的怡红院,造型和选材均花了心思,最抢眼是那四根方形青石柱子,因是方形,不似圆形那般粗壮,墙是青砖,栏杆是白色,窗棂是朱红色,雕花细致,几种颜色混搭却毫不突兀,与西湖也相得益彰,一派温婉气质。
  这气质,怕本就是为爱而生的吧。更值得一提的是,站在楼前,望向西湖,遥遥相对的便是“孤山孤绝谁肯庐”的放鹤亭,昔有林逋“梅妻鹤子”,后有史量才沈秋水琴瑟和弦,西湖边总不乏佳话。
  当年,沈秋水与史量才的初见亦是一段佳话,沈秋水当时还叫花慧芝,到上海后造访一故友家中,故友带她出去吃饭,而她从京城带回的全副身家,就交由在座的一个朋友看管,二人深夜才回,却发现那位朋友还坐在那里守着沈秋水的财物——他便是史量才。此后,二人越走越近,视为知己,史量才为她改名沈秋水,取庄子“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之意。
  关于沈秋水的身世,还有一个传说,指她并未赴京,而是倚靠曾参加辛亥革命的老光复会会员、江浙联军司令部参谋长陶骏葆,陶亦极喜欢她,还将大量财物置于其住处,1911年,他被陈其美以莫须有罪名杀害,此案震动上海滩,她震惊之下,得史量才接纳,并允诺照顾她一辈子,二人就此定情。
  但不管哪个版本,史量才得十九岁的沈秋水之助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财力雄厚的他,据说先开了两家钱庄、一家金铺和一家米行,紧跟着于1913年以12万元巨款购得在上海历史悠久、影响最大的《申报》,此后又收购《时事新报》、《新闻报》等,一举执上海报业之牛耳。
  所以,有“说《申报》必说史量才,说史量才必说秋水夫人”之说。
  这样的故事本就有几分荡气回肠,仿似红拂女与李靖。史量才办报时的侠肝义胆,坚持“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的豪气,若不遇温婉慷慨的沈秋水,怕都无机会迸发。
  可这样的故事里,也总有避不开的暗面。在遇到沈秋水之前,史量才便已与表妹庞明德成婚,这位原配夫人品行甚佳,当年还帮史量才创办了上海女子蚕桑学校,所以沈秋水只是史量才的二太太。只不过,史公馆里的妻妾关系不同于一般家庭,沈秋水主持家业,各种迎来送往的应酬也由她负责。可没过几年,史量才又有了外室,沈秋水为此郁郁寡欢,史量才为表歉意,便在北山路上购地置宅,建了这座秋水山庄。
  原来,它既是情爱见证,也是一件致歉的礼品。
  据载,沈秋水初见秋水山庄时,欣喜万分,那背倚葛岭、面向西湖的景致,那青砖红栏的雅致,乃至正门口由史量才手书的“秋水山庄”四个大字,都让她忘却了之前的烦恼。她擅长七弦琴,常为史量才焚香弹奏,一片寂静中,琴声清冷。
  如今走在院内,因维持旧貌的缘故,池水假山绿树小花之间,仍有旧时气息摇曳。偶见有客房开着门,酒店服务员正在清洁,里面雕花木床、旧式桌椅,还有马赛克地砖,都泛着民国味道。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才让人寻回思绪。想来,当年二人倚楼抚琴的那些午后,阳光也是这般洒在精致的窗棂上,透过空隙照入屋内,满地光影,温暖而迷离。
  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年。1934年,提倡报有报格、一心针砭时弊的史量才遭特务暗杀,事发时,沈秋水也在场。
  在家祭的灵堂之上,沈秋水还曾弹了一首《广陵散》,曲终后将琴投入火中。之后,她选择离开伤心地,她将秋水山庄捐给慈善机构,成为“尚贤妇孺医院”所在处,并将史公馆捐给育婴堂。1956年,她默默辞世。这对情侣并未葬在一起,那是沈秋水的遗愿。史量才葬于杭州吉庆山,沈秋水葬于杭州南山公墓,墓上的称谓是“秋水居士”。
  那些惊世情爱、抵死缠绵,早已随肉身如烟散去,数十年后,只剩一幢秋水山庄,喧嚣中遗世而独立,为爱而生,经久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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