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网

一声过年好

     □许志杰

  大年初一,天微亮,便出门集合同族兄弟去给各位长辈拜年。从家族最早的居住地开始,老爷爷辈、爷爷辈、叔叔辈,挨家挨户,一一拜过。一声过年好,送去晚辈对长辈们新一年由衷的祝福。
  于我而言,给长辈拜年是回家过年的中心思想,也是离开老家近四十年从未缺席过的主体仪式。平日在外谋生,虽然其间几次回家,都脚步匆匆,甚至来不及到大街上一转,心里却始终挂着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那些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老去的曾奶奶、老爷爷以及被疾病所困扰的叔叔、婶婶。拜过年,看到九十多岁的曾祖奶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送上一个包着我满满祝福的红包,期许己亥之年顺达康健。得知今年是二爷爷九十大寿,众弟兄在老宅前与二爷爷合影纪念,唱起生日歌,为朴实的乡村院落添上浓浓的喜庆色彩。在街头,我们这支拜年的队伍还与同家族的另一方面军会合,来了一张拜年大合影,四十多位兄弟同框而立,当数村子里最为壮观的一支拜年大军。一圈拜年下来,需要三个半小时,粗略估算步行8000米。
  拜年是一个严肃的民间仪式,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拜年是有许多现在的年轻人所不知晓的规矩的,比如进门跪拜,给长辈磕头。当然这些旧俗已经被大部分地区的人们简化。但其作为一种传统,作为我们祖先贡献给后人的一种智慧,留在我们的生活中,其实也是一种力量,想起来非常温暖。其中很多习俗一直延续到我小的时候。那时爷爷奶奶在外地工作生活,父亲是火车司机,每到过年总是把回家的机会让给其他同事,我记忆中父亲几乎没在家过过年,能在初一或初二到家,我们全家就很激动了。家里就是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还有常年瘫痪卧床不起的曾祖母。尽管哥姐已经长大,毕竟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力量稍显单薄。大年三十,天一擦黑,母亲就关上大门,把孩子们圈在当门的屋里。母亲和姐姐包水饺,我们几个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包完水饺,母亲给我们分糖吃。每个人都不许大声说话,所有的工作流程只有母亲一个人小心操作,包括锅灶烧火、下水饺、祭祖,只有鞭炮是哥哥带着我到院子里放。年过得既神秘又肃静。午夜一过,吃罢水饺,也就是传说中的“年”走了,家里的欢乐才开始,吃糖,吃花生,有时候母亲还会给我们兄弟姐妹一人五毛或一块钱。天一亮,哥就带着我出门拜年。所以,对于拜年这样的传统,我记忆犹新,也一直持推崇态度,对于与过年相关的习俗一一接纳,融于心里。
  在信息传送相对麻烦的写信时代,过年前写信是一定要缀上诸如提前拜年、祝新春快乐的字样的。而年后第一要务就是给远方的长辈、亲朋好友写一封信,给他们拜年,问一声过年好。后来,打电话方便了,就打一个电话。每年我们家里送出去的第一声过年好,不是我和哥哥出门拜年,而是退休在家的父亲“喊”出来的。午夜一过,父亲就会拿起电话给远在各地的伙计们拜年,用他开火车时要压过蒸汽机车轰鸣声那样高的分贝大声喊着:过年好。后来我明白了,父亲是客运司机,他驾驶的火车头身后就是无数往家赶的旅客,家人期盼,游子心切,但平安是福。父亲高分贝的“过年好”,其实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呐喊,旅客们的安全就是最大的“过年好”。退休了,他的身后不再有那么多旅客,但是离开干了一辈子的火车司机岗位,习惯依旧,心还在奔驰的火车上。
  进入电子信息时代,短信拜年一时兴起。有一年我收到的拜年短信从除夕到大年初一竟然达到几百条,而我发出去的拜年短信至少也有上百条,数量惊人。来到微信时代,开始几年也是兴趣盎然,大家忙着发微信拜年,不亦乐乎。但是,这些都随着人们热情的减退,开始走向没落,据说今年的拜年微信与抢红包相比大幅下滑。
  无论你身在何处,不论什么形式,短信、微信、微信群还是传统的信件,或者如我等人上门给长辈拜年,哪怕是曾经时兴几年的宿舍区、社区的团拜,忙活了一年,大家见面致意,问一声过年好,既是对传统的尊重,又是人与人之间有情有爱的表现形式。在农村,平日见面绕着走、谁也不搭理谁的“冤家”,过年这天碰面还是要道一声过年好的,很多人因此化干戈为玉帛。一声过年好,蕴含着我们互相的问候与祈愿。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知名专栏作者)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