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网

镚子哥来拜年

     春节是一幅流动的风景,让很多好久未谋面的人相见,叙旧,而后轰然散去,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全是未知。
  那年大年初一,家里来了位稀客,他就是镚子哥。我是先听到他的大嗓门声音,再见到他这个人,“哥,姐,我来给你拜年了,快开门!”当打开门看到是他的时候,我不禁睁大眼睛,既有惊讶,也有些许担心,心里犯起嘀咕,“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大过年的来的都是客人,哪有不接待的,母亲招呼他坐下,赶忙倒茶水、递糖果。
  近距离打量他,身材偏胖,目光游移,衣着不修边幅,扑面而来的酒气使我不禁掩鼻,我想他一定是喝多了。镚子哥的母亲是父母的媒人,可以说我有多大年龄,认识他就有多少年,都是老朋友了。过去,他脑子受过刺激,精神方面不太正常,说话不着调儿。但他有一个优点,爱帮人干活,还特别仗义。有一年盛夏,我们在路边西瓜摊上遇见他,离着很远的距离,他就大声地打招呼,引来路人回头侧目,外人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一家人呢,弄得我们反而不好意思。事后才知道,那是他给同学帮忙,三伏天里,不怕热不嫌累,晚上在露天地里打地铺睡,光管个饭,很多人都说他傻,脑子进水了,他却干得很带劲儿。
  母亲问他近况,他说都挺好,还拍着胸脯说,“你要是需要借钱,尽管说就行!”听到这里,我想笑,又不敢笑,真是穷大方,他自己过得并不好。我读中学那会儿,父母在学校门口摆摊卖早点,紧挨着的摊位是家卖蒸包的,卖蒸包的就是他媳妇。家里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二,媳妇是莱芜人,没有正式工作,生了孩子后,在家附近给人打打工,赚点钱补贴家用。周围人都说,他的媳妇长得漂亮,也很勤快、能干。每次放学路过摊子,我都望见她一手抱孩子,一手卖包子的忙碌场景,周围人都对她竖大拇指。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离婚了,镚子哥把孩子争过来,独自抚养。一说起他,母亲就忍不住一声叹息,“他常年病休,幸好单位还挺照顾,但他那点工资,怎么供孩子上学啊?”事实证明,他挣的钱自己都养不活,抽的烟都是赊来的。
  命运从来不按常理出招,给个甜枣再甩一巴掌,谁也无法预料。但是,有些人能够苦中作乐,活得潇洒自在,镚子哥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带着孩子去对过学校篮球场上打球,一年到头,雷打不动。慢慢地,当年拎在手里的小男孩,转眼间长成了大小伙子,又高又胖,远远超过了他。望着一老一小身手敏捷地投篮,不禁让人感叹岁月这把杀猪刀的神奇点化。眼看镚子哥变成中年大叔,力气不如从前了,然而,他还是那么爱管闲事,愿给人帮忙,谁也拦不住。后来,听说他得了糖尿病,每天都要打胰岛素,精神方面也变得恍恍惚惚,状态大不如从前。
  拜年都要说些吉利的话,母亲也不好多问他的一些情况。临走时,他结结巴巴地说,“姐,需要借钱,你尽管说!”然后,他摇摇晃晃走出门,我的心里紧一阵松一阵的,说不上来的滋味,竟莫名地联想到余华小说中的主人公福贵。没想到的是,那次拜年成为最后一面,几个月后传来他去世的消息,走得很急,连一句话也没留下。此后,每逢过年,我总会想起镚子哥,想起他说过的疯言疯语,他的第一次登门拜年,竟成为最后一次,让人怅惘。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