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网

嗨,响咧

   □陈莹
  我母亲居住的小区里,有个中心广场,面积不大,但每天有不少人聚集此地。夏天,大人带着孩子,在树荫中嬉戏纳凉;冬天,老人们三个一伙儿,五个一堆儿,偎依在墙根下,晒着太阳,东拉西扯。平坦如砥的空地上,时常有各类商贩见缝插针,停靠一辆三轮车,摆放一张条桌,支起一架行军床,或者干脆在地面花砖上铺块塑料布,售卖一些日用百货、玩具图书、特色小吃(烤地瓜、炸鸟蛋、糖葫芦、麻辣串等等)。家常的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四平八稳地过着。
  腊月的一天下午,我去给母亲送吃的,刚走进小区,猛听得一声吆喝:“嗨,响咧——”紧随着“嘭”的一响,声如炸雷,震耳欲聋。循声望去,原来中心广场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嘣爆米花的,一群人正围在四周看热闹。我也好奇地凑过去,就近看那熟悉的老式爆米花机(压力锅)。这家伙就像一枚黑黑的铁葫芦,又像战斗故事片中飞机投掷的炸弹,正架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上,滴溜溜滚动着。“炸弹”的主人是个中年汉子,满脸黑花,满手炭污,穿一身脏乎乎的旧帆布工作服(好像是深蓝色),一副分不出是灰是黄的套袖,头戴一顶蓝灰色的绒线帽。“炸弹”在炉火上烤过几分钟,中年汉子将其挪开,提在手里,又冲着众人大喊:“嗨,响咧——”迅速拧开锅盖,“嘭”的一声巨响,一大团玉米花势如破竹,飞流直下,忽的扑进横卧在旁边的大铁笼子里,如泼水扬雪,如天女散花。香香的热浪扑面而来,向空中弥漫。
  呵呵,久违了!曾经变得十分遥远的童年记忆啊,再一次真实地展示在眼前,温暖而又亲切!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大包玉米花,给老母亲送去,也让她温习一下日渐老去的馨香。
  说来凑巧,从母亲的住处出来,又听到了同样亲切的另一种吆喝: “磨剪子来嗨,抢菜刀——”哦,每逢腊月,本来就是各种吆喝最密集的时节呢。杀猪宰鸡,切肉剁骨,是该临阵磨枪了。我在儿时,常能听到此种吆喝,磨刀师傅声调拖得长长的,像唱一阙昂扬有力的戏歌儿,婉转高亢,颇有些喜感。懂事后,看过多遍现代京剧《红灯记》,遂喜欢上了掩护李玉和虎口脱险的磨刀人。后来,只要听到磨剪子抢菜刀的吆喝声,就一定会与许多小朋友一道,蜂拥围观。一条木板凳,几块磨刀石,一把抢子,再加之披挂在身的一块油布围裙,便是磨刀人的全部家当。年年难过年年过,生活再不济的人家,也需要磨一把菜刀啊!嚯嚯的磨刀声,演绎的可是咱老百姓的心气和盼头呢!
  如今,磨刀这个古老的行当,平时基本上不见踪影了。年节时还会有磨刀人偶尔出现,吆喝的声调一如前朝,婉转不变,但家什却大大改观,磨刀石变成了电动砂轮;磨刀师傅也不再扛着板凳徒步走街串巷,而是与时俱进,用上了四轮或三轮机动车。
  “一分钱一分货,十分钱买不错咧!”“瘸子下山——又点咧!”从前年末的“花花集”上,爆仗摊上此伏彼起的吆喝声,是过年的标志性前奏。现在禁放烟花爆竹,市面上再无爆仗行踪,吆喝更是彻底失音了。“冰糖酸蘸儿——”,“卖小鸡来嗨,卖小鸡——”“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包包子,调馅子,离不开我的五香面子!”“破铺衬烂套子咧——换针换线!”……这些吆喝声,有的至今还在时空里飘荡,有的则销声匿迹。
  还有那些应时而唱的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对我们这代人来说,这些声音都是有温度的,都是乡愁的一部分哩!
  春节过完了。走在大街上,我常常希望与爆米花再一次不期而遇。确切地说,是想听那荡气回肠的吆喝:“嗨,响咧——”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