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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日新雨晴

     □高绪丽
  城市里的二月二总感觉不如老家乡下过得隆重,若不是在超市看到各种滋味的炒豆竞相比拼,我还真的记不得马上就是二月初二了。
  往年的二月二,大清早,我们还没有从炕上睡醒,父亲与母亲两人便开始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二月二,我们当地的习俗是在院子里用锅灶底下的草木灰“打灰囤”。“打灰囤”多是由家长来做,父亲当然义不容辞。我见过父亲“打灰囤”,他一手提着半撮子草木灰,一手提着个我们小孩子玩的小铁锨,低着头,身子微佝前倾,边走边用小铁锨轻敲撮子的边沿,撮子里的草木灰便均匀地在院子中央画出一个大圆圈,这个大圆圈便是“囤顶”。在圆圈中央处放上一小把粮食,意为粮满囤。再在大圆圈的一侧用草木灰画出两条竖杠和几条横杠,这便是“登囤梯”,意为囤高粮满。
  有了粮食满囤,就用不着再饿肚子。父亲一辈子不信鬼神,但他相信,只要“打灰囤”,就会有好的年景。他一直乐此不疲,从他做这件事的专注神情就可以见出一二。
  父亲“打灰囤”的时候,母亲也没闲着。她用铁锨铲起草木灰,沿着街门院落的地基洒上一圈,这是“熏虫”。到了二月二,已是惊蛰时分,这时天气转暖,渐有春雷,蛰伏了一个冬季的虫子也开始惊而出走。老家人认为,二月二这天,在街门院落的地基边上洒上草木灰,便不招长虫(蛇)。
  母亲还在外面忙活时,奶奶拄着她的龙头拐杖走进院子里,见到父亲打的灰囤,奶奶脸上的皱纹便舒展开来。她用拐杖指指地上,笑着说道:“俺儿的粮囤满当。”奶奶说完这些,又用那磨得锃亮的龙头拐杖敲敲屋子里的门框,再敲敲头顶的天棚,敲完正屋再敲厢屋,边敲嘴里边念叨:“金龙银龙一起醒,保佑俺们一家子。”我问奶奶,都说的啥?奶奶也不遮掩:“金龙银龙(指蛇)们,它们也睡了一冬,该动弹动弹了。”
  今年还没过正月十五的时候,母亲就打电话提醒我,要留两个过年的饽饽和元宝过二月二。往年二月二这天,村子里家家餐桌上都会有过年的饽饽。母亲说,饽饽有“生机勃勃”之意,二月二这天吃过年的饽饽也是取此意。后来我在城里听许多其他地方的人讲,他们也讲究在二月二这天吃过年的饽饽,我也就更加坚信母亲之言。只是后来我又问奶奶,奶奶听后眯着眼睛说:“二月二这天要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吃过年的饽饽,这一年就遇不到狼。”起初,我还纳闷,这两个答案莫非南辕北辙?后来再仔细一想,有了生机勃勃,有了强健体魄,就是遇见了狼也不会怕。这么看来,这两个解释也都合情合理。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二月二之前的冬天是漫长的、寒冷的,在那些缺衣少穿的年月里,冬天对于多数家庭来说是异常难挨。二月二之后,东风送暖,水纹皱起,万物开始复苏,到处都是一派生机与盎然。
  那些年,村子西南面的那条河还没有干涸。过了二月二,几场春雨之后,河里的流水潺潺,河堤上各种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时候的饮食很单调,整个冬天吃的菜全是自己菜园里长的白菜与萝卜,天暖后白菜开了花,就只剩下萝卜。当田里的野菜开始返绿,我们小孩子也开始拐着小篓子走出家门到田野里剜野菜改善伙食。河堤近水暖得早些,那里总有我们最初的相遇。于是,那些包着几层绿皮、一端尖尖的圆锥形的ze yin(方言音)也走进了我们的视线。它是茅草萌出的芽儿,有资料说它的名字叫做“谷荻”,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茅草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可是我还是喜欢叫它ze yin,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但它有着润泽的绿皮和银白嫩滑的芽瓤,扒开它的外皮,咬上一口嫩滑的芽瓤,一股清凉的绵甜会立马溢满你的唇齿,然后温暖到你的胃。
  后来我想,那种清凉的绵甜是有着恒久的穿透力的。以至于后来每每读到“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时,我便口舌生津,一下子忆起了那种清凉的绵甜,然后便想起了河堤上那有着润泽的绿皮和银白嫩滑的芽瓤的ze 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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