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权力迭代

　　 　　19日晚,78岁的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面向全国发表讲话,“突然”宣布自20日起辞职,提前一年结束第五个任期。
　　纳扎尔巴耶夫执掌大权30年,是唯一一位苏联解体后一直在任、且任职时间最长的独联体国家元首。他以辞职主动开启了权力过渡,也成为中亚五国政治迭代的标志性事件。
　　其他四国中,除了首任总统仍在任的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首任总统均病逝于任上,被动实现政治过渡,而吉尔吉斯斯坦则在激烈的国家动荡中艰难完成迭代。

　　本报记者　赵恩霆

“老纳”在下一盘大棋
　　“世界正在发生变化,新的一代人到来了。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我未来的任务就是确保新一代领导人掌权。”19日晚,纳扎尔巴耶夫面向全国发表讲话,宣布自20日辞去总统职务。
　　由此,哈萨克斯坦这个世界最大内陆国“突然”开启了权力过渡进程。根据宪法规定,上议院(参议院)议长托卡耶夫继任总统,直至2020年4月大选选出新总统。
　　不过,纳扎尔巴耶夫仍保留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执政党“祖国之光”人民民主党主席、宪法委员会成员等要职,继续在国家安全战略、党务等关键领域拥有决定权。根据去年7月生效的哈萨克斯坦《安全会议法》,国安委是协调统一国家安全防务政策的宪法机构,其所做决定具有强制性,各级机构必须无条件服从和执行。而且,哈萨克斯坦议会还同时授予纳扎尔巴耶夫终身领导国安委的权力。
　　1940年7月生人的纳扎尔巴耶夫,近年来一直在考虑权力交接问题。他曾透露,自己很欣赏新加坡的模式——1990年新加坡开国总理李光耀在执政25年后辞职,但留任内阁资政长达11年。
　　这样看来,纳扎尔巴耶夫辞职但不全退,正是在“复制”新加坡的模式,以渐进式过渡来维护自身权威,确保国家稳定和政策连续性。然而,这并非“新加坡模式”的全部,恐怕也不是纳扎尔巴耶夫的全部想法。
　　当年,李光耀辞职后,老部下吴作栋接任总理,14年后吴作栋辞职,让位于李光耀之子、现任新加坡总理李显龙。20日,就在托卡耶夫宣誓就任哈萨克斯坦总统当天,纳扎尔巴耶夫的大女儿、上议院议员达莉佳·纳扎尔巴耶娃当选议会上院议长。
　　现年55岁的达莉佳,是纳扎尔巴耶夫三个女儿中最具政治抱负、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位。她于2012年当选下议院议员,两年后任下议院副议长,2015年被父亲任命为副总理,一度引发外界对她可能接班的猜测。
　　2016年,纳扎尔巴耶夫签署总统令,任命达莉佳为上议院议员。如今,她又当选上议院议长,成为宪法规定的“二号人物”。如果纳扎尔巴耶夫真的在按新加坡的套路下一盘大棋,那么达莉佳或许会在明年大选后走得更远。
　　毕竟,纳扎尔巴耶夫2016年6月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采访时就有言在先,“谁说哈萨克斯坦不能由女性来担任总统?完全没问题。”
三种权力交接模式
　　1991年12月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独立,纳扎尔巴耶夫当选首任总统。如果从1989年已当选哈萨克斯坦共产党第一书记算起,纳扎尔巴耶夫领导哈萨克斯坦已有30年之久。他是唯一一位苏联解体后一直在任且任职时间最长的独联体国家元首。
　　此次纳扎尔巴耶夫辞职看似突然,其实早有预兆。2017年,他亲自主导推进宪法改革,弱化总统职权,增加议会和政府的权力。一个多月前,他向哈萨克斯坦宪法委员会咨询关于提前结束总统权力的宪法解释,随后该委员会给出了“总统有权辞职”的答复。
　　实际上,过去数年来,纳扎尔巴耶夫一直在为自己提前去职做铺垫,通过宪法改革弱化总统权力,强化权力制衡,避免再出现强人政治,从而确保政治过渡不会引发权力斗争和国家动荡。
　　这既是纳扎尔巴耶夫基于政治智慧的主观谋划,也是他吸取中亚其他兄弟国家政权更迭教训后的客观选择。过去20多年里,中亚国家大体有两种政权更迭形式:首任总统病逝于任上,被动触发权力过渡；首任总统被民众抗议浪潮推翻,被迫下台流亡。
　　对于前者,远有2006年12月病逝的土库曼斯坦首任总统尼亚佐夫,近有2016年9月去世的乌兹别克斯坦首任总统卡里莫夫。
　　尼亚佐夫从1985年起就主政土库曼斯坦,并在1991年10月——苏联尚未解体时——宣布土库曼斯坦独立。1992年他再次当选总统,1994年通过公投延长任期至2002年,1999年则直接通过最高权力机构人民委员会、长老会议和民族复兴运动联席会议获得无限期行使国家元首全权的特别权力。
　　然而,2006年12月21日,66岁的尼亚佐夫突发心脏病去世,一时间土库曼斯坦出现权力真空。随后几天,土库曼斯坦爆发激烈的权力争斗。原本根据宪法规定继任总统的议长阿塔耶夫被关押,全国军警进入高度战备和戒备状态,军方建立了新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并指定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别尔德穆哈梅多夫任代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2007年大选后转正,2012年、2017年成功连任。
　　与土库曼斯坦不同,乌兹别克斯坦首任总统卡里莫夫2016年9月2日病逝后,该国高层并未你争我夺,立法院和参议院举行联席会议,决定已担任13年总理职务的米尔济约耶夫任代总统,他在同年12月举行的大选中当选总统,平稳顺利地完成了权力过渡。
　　吉尔吉斯斯坦走的是另一条道路。1991年10月,阿卡耶夫当选独立后的吉尔吉斯斯坦首任总统,并于1995年、2000年两次连任。虽然执政十余载,但代表该国北方派系的他并未建立起足够强大的统治基础,以至于在2005年3月遭遇背后有西方势力支持的街头暴力示威和反对派强力冲击,阿卡耶夫不得不出走俄罗斯。随后南方派系领导人巴基耶夫上台,但吉尔吉斯斯坦政局并未稳定,2010年4月反对派再次通过发动大规模骚乱夺取政权,巴基耶夫也被迫流亡海外。
　　两轮动荡局势掺杂着政治派系斗争和国内民族矛盾,加剧了吉尔吉斯斯坦政权更迭的复杂性。直到2017年,担任6年总统、稳定了国内局势的阿坦巴耶夫总统卸任,他执政时期担任总理的热恩别科夫赢得大选,吉尔吉斯斯坦才算完成自独立以来总统权力首次严格意义上的和平交接。
　　目前,中亚五国中仅有塔吉克斯坦仍是首任总统拉赫蒙执政,现年66岁的他也是这五国首任总统中年纪最小的。
外交政策仍会延续
　　20日,托卡耶夫宣誓就任哈萨克斯坦总统后就在发表演说时强调,他将继续推进纳扎尔巴耶夫制订的国家政策和发展战略。
　　值得注意的是,纳扎尔巴耶夫辞职前后,曾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两次通话,还与中亚邻国和部分独联体国家领导人通话,并会见了中国驻哈萨克斯坦大使张霄。而且,他在讲话中特别指出,托卡耶夫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熟练掌握英文和中文,在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形成年代负责外交工作。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却透露出哈萨克斯坦新政府将继续推进平衡外交的方针,加强与俄罗斯、西方国家和中国的关系,同时维护与本地区和独联体国家的传统关系。
　　这一做法也是中亚其他国家完成权力更迭之后普遍采取的外交策略。而从过去20多年中亚国家的外交史来看,中立或者平衡术一直是五国对外关系的基调。
　　哈萨克斯坦上世纪90年代通过主动运出销毁苏联遗留的上千枚核武器,从而获得该国经济和能源开发起步的资金支持,同时迅速打开与西方国家关系的大门。同时,该国也是俄罗斯欧亚联盟战略的主要参与方,新总统托卡耶夫已与普京通话商定近期访俄。
　　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在俄罗斯不反对的前提下,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向美军开放了几处军事基地,帮助其打击阿富汗塔利班。这也是美国军力首次触及中亚这块俄罗斯的“后院”。
　　中亚五国与中国的关系一直友好密切,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的重要节点,双方在基础设施建设、能源和安全反恐等领域合作不断加强,上合组织涵盖了除中立国土库曼斯坦之外的中亚四国,中亚-中国输气管道已有四条。
　　苏联解体近30年,从吉尔吉斯斯坦到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再到哈萨克斯坦,虽然路径各异,但中亚诸国大体都在确保国内稳定、内外政策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顺利完成了权力过渡。目前仍由首任总统执政的塔吉克斯坦,日后会以哪种方式完成政治迭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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