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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温度

     一所房子,它是有温度、有气味的。在岁月沉淀的包浆里,它散发出的独有气息,成为打开一扇家门的密码。
  今年初,我又搬家了。那天清晨6点,天幕还没打开,只有楼下卖油条的王二全早已经支起炉子。平日里,我喜欢从二全的油锅前路过,锅里的油烟扑过来附在我身上,感觉那才是俗世烟火的味道,这种味道把我体内偶尔冒出的狷狂戾气一扫而光。
  早晨6:16,准时踏进新居门槛。新居里的灯盏一一亮起,一瞬间让我睁不开眼,也有些手足无措。我走过去抚摩墙壁,没感觉到掌心里的温度。我抽抽鼻子,这刚装修不久的房子里,没有我熟悉的味儿。
  在新居第一个夜晚的拥被而卧中,我却感到一丝丝薄凉。早晨起来刷牙,刚拿起新牙刷,手却悬在了半空,在亲密相拥的两个牙盅前,没有我在老房子里并排放着的剃须刀。还有厨房里排放的那些油盐酱醋作料罐,我笨手笨脚地使用却感觉它们不听使唤,恍惚中竟把瓶子里的味精当盐抖进了汤锅里。这是我的家吗?我感觉这里的气场还没有与我交融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一趟老房子,把厨房里那个憨憨的泡菜坛子搬进新居,才感觉在这个屋子里有了一个镇住我飘忽之心的魂。这个泡菜坛子,是我妈1999年从乡下搬进城里的。一缸老盐水,在日子里反反复复浸泡了多年的泡菜,在与食物的融合中,似乎也慰藉着我在城里的乡愁。我尿酸高,妻多次劝我不要再贪嘴吃这些含盐分过高的泡菜,但这个泡菜坛子,它以一种亲人的姿态在灯火下等我,成为我打开一扇门、一个家的密码。有次我去外省出差,半夜里磨牙,就是梦见我妈轻轻打开泡菜坛子,用她那青筋凸起的手抓起一把泡菜,在案板上切碎了炒肉末。我醒来时,还在品咂着我妈做的泡菜炒肉的味道。
  我在城里安家二十多年了,已先后搬了四次家。第一次搬家,我去跟老巷子里的老邻居们道别,他们拉着我的手送了一条街,又抱住我的臂膀穿过了一条巷。记得程老三为我搬家送行设宴,他为我炖了一大锅腊肉,还高声唱起“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唱到动情处,我们紧紧搂抱在一起。那悲壮的感觉,好像不是欢送我搬迁新居而是送我奔赴前线。
  后来几次搬家,就没有第一次搬家那么热乎了。我几次想去跟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道声别,但再一琢磨,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寡淡的日子养育了冷漠的心,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了同一条巷子里相处的亲切。以前的邻居,家家户户饭菜香里共熬着一锅热汤。而今,彼此房门紧闭,墙上一根冰冷的输水管延伸向各自的家。有天儿子问我,爸啊,你有老家,可我在城里长大,老家又在哪儿呢?我顿时无语了。
  从老城出来后的这几次搬家,我对新房子里的气味起初都有些陌生与排斥,里面的家具物件还没有被时光一寸一寸的光线镀过,没有被日子里一点一滴的油烟浸透过,没有争吵缠绵交织发誓分开却最终不离不弃的生活。似乎,那些传统街区里不设防的亲近温暖生活,也在我们一次一次的迁移中远去了。
  而今,我住在新房的时间,已有两个多月。庆幸的是,我已渐渐与它的温度相融,这是一个家的温度,时光缓缓沉淀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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