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
仿佛只是打了一个盹儿,喀什就醒了。
惊蛰刚过。清晨八点,曦光就照亮了鸟儿的歌喉。推开窗子,迎面涌进一股沁凉,让人不禁神清气爽。没有了透骨的凛寒,也没了苍冷的萧寂。树枝轻舞,群鸟和鸣,早起的人们正在浇水、扫地。走在路上,呼吸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感觉脚步都轻松了许多,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阳光初起,温柔地照在城市上空。它穿过高大的圆冠榆和柳树枝头,洒在一丛丛花枝上,落在新浇的草地上,溅起一粒粒飞舞的微尘——它们在天地间旋转、喧闹、升腾,遮挡了冬天的辽远,将曾经的冷旷的蓝变成了温煦的灰与白。
吐曼河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太阳正在大地上游荡。
它坐在岸边的高台民居上,烘烤着千年层叠的泥土芳香;它站在碧玉如洗的东湖边,耕耘出一道道流金泄银的波纹;它敲开古城的一扇扇门窗,召唤孩子们跑进街巷;它拥抱路口的每一个倩影,向她们兜售轻盈亮丽的春装。
巴扎外停满了车辆,摊位前人流如织;铜匠坐在门前敲制铜壶,陶工守着陶罐与路人微笑搭讪;有孩子们在路边嬉闹玩耍,有青年男女在河边漫步,有穿着校服的孩子背着书包走过……
它唤起枯叶丛中的草芽,追踩着泥土下的新梦;它抚摸初醒的昆虫,拍打着它们的腿脚和翅膀;它陪着群雀在草地边跳闹,追着鸽群在树林外盘旋;它在每一寸土地、每一条街道上徜徉,身姿柔融,步态微醺,一路轻快地敲响手鼓。
桃杏泛起了红晕,捧出一串串花苞;海棠探出了小手,放飞一片片红羽;榆树绽出紫色的蓓蕾;杨树挂起毛茸茸的长穗——连远处的一树树旱柳,也氤氲在一团团若有若无的淡绿中,轻烟淡笼,比试新妆……
阳光牵着河水一路蜿蜒而过:它携着高崖上土陶的气息,印着岸边楼阁桥廊的倒影,载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穿过一座座村庄,流过一条条水渠,涌进一片片田地。
在那里,有村民正在路边植树,有妇女正在浇水灌溉,有青年正在盖房、粉刷墙壁,有机器正在平整土地;在那里,冻土新融,麦苗返绿,万物正在研读春天的气息……
昆仑山伸一伸懒腰,滑落满天柔丝,罗织成一团团松软的棉絮。云集云散,云卷云舒,勾唤着大地的无穷畅想。天地晴和,霞衾漫卷,逐渐聚拢成一片浑茫,覆落在高原和盆地之上。
塔克拉玛干沙漠打一个哈欠,吹起满地沙尘。黄沙从沙漠上走来,一路卷扬起层层尘土,拥抱着戈壁荒滩,遮笼了绿洲、城乡。
这是喀什的初春的帷帐。帐幕之下,万千沙尘正在酿造春暖花开的触媒……
春分过后,风起尘落。经过连续多日的尘隐,太阳甫一登场就将天空擦得锃蓝。柳树满头新绿,杨树展出嫩叶,杏花绽放枝头,丁香暗涌芳香,榆钱串绿,桃花吐蕊……似乎刚刚拉开幕布,春天花枝招展出场,一下子就跳到了舞台中央。
中午时分走在路上,明晃晃的阳光打下来,映照着神采奕奕的短袖和婀娜多姿的裙袂。街道上明显热闹多了,有女人骑着电动车飞驰,长长的黑发凌风飘舞,有男子驾车驶过,车里传来明快悦耳的歌声……
从城区到县里出差,一路上都是暖洋洋的风和醉人的芬芳。道路两侧,有时是乡村,门前屋后披芽缀叶的杨柳之外,树林染绿,花树流霞;有时是田地,麦苗铺着绿毯,渠水映着繁花,一棵棵树木兀自在绽叶发芽;有时是戈壁荒漠,一望无际的赭黄中,几蓬枯萎的沙棘或骆驼刺旁,点缀出星星点点的绒绿……
试想一下,这些沉睡了千万年的黄沙大漠、戈壁荒原,北枕着天山山脉,西倚着帕米尔高原,南边则靠着以昆仑山为襟带的青藏高原,曾经独守过多少苍凉和孤寂?雪舞高原,大漠飞沙,曾经迎送过多少个枯燥荒芜的冬去春来?
从远古时期文明滥觞,到张骞凿通西域,一直到现在各族同胞携手守边支边、保卫祖国,这片神秘壮阔的土地曾经见证了多少历史烟云?游牧耕种,拓荒屯垦,勤劳勇敢的各族同胞曾经并肩书写了多少开发边疆、共建家园的民族团结佳话?
如今,那些万千年承续而来的栉风沐雨、筚路蓝缕,那些悲欢苦乐交织的艰难困苦、坚忍顽强,都一起化成了眼前这一片片绿洲、一座座城市和村庄、一条条沟渠、一方方田地!
在雪山大漠的远镜头里,各色各样的绿正在绿洲之上苏醒,那是自由绽放的生生不息;在戈壁荒滩的浅背景里,一团团缤纷绚丽的云霞正在田野之间翻舞,那是生命的任情和绚烂;柳绿花红前后,则是繁闹的城市和安谧的村庄,那里正矗立起一座座厂房。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的身影在忙碌,工厂运转,机器轰鸣,唱响着新时代的美好梦想……
这是春天的喀什。阳光之下,幸福正在大地上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