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声

　　南新街,北起趵突泉前街西口,南至文化西路,西邻上新街,东临营盘街和西双龙街。之所以以“新街”相称,是因为它面世较晚,成街时间大约在清光绪末年。当时这一带建起了山东工艺局、共和医院,人气得以聚集,很快形成了数条街巷。为与周围的老街有所区别,人们把它称之为“新街”。后来根据它所处的方位,又在“新街”前面加了一个“南”字,从此它有了户口,成了济南大家庭中的正式成员。
　　当时的南新街一干三岔,从街北口到街中间是街的主干,然后往南则岔出了东中西三条胡同,三条胡同的末端,全接到了如今的文化路上。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这三条胡同还在,之后随着旧城改造,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虽然是一条只有百年历史的“新”街,却比济南的许多老街老巷名气都大,自它成街以来,昔日的齐大教授、政界要人、社会名流多居于此,人们熟知的老舍、黑伯龙、明义士、方荣翔、便是其中的代表。
　　当年,老舍住的是58号院。1937年7月,老舍应聘到齐鲁大学任教,四年后去青岛,后又回到济南,两次共在济南住了四年多换过四个地方,其中在南新街58号院住的时间最长。在这里他与胡絜青女士结下百年之好,并生下大女儿舒济。“爸笑妈随女扯书,一家三口乐安居。济南山水充名士,篮里猫球盆里鱼。”这首由老舍先生题写在女儿出生后拍的一张“全家福”上的打油诗,说明一家人在济南生活得非常开心。这期间老舍按部就班教学,忙里偷闲创作,先后写出了《大明湖》《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等长篇小说,还有十几个短篇以及大量散文。其中《济南的春天》《济南的冬天》等风趣典雅,富有诗意,活脱脱勾勒出一个上世纪三十年代版的完整济南。老舍对济南爱得深沉,他把济南视为第二故乡。
　　57号院,是山水画家黑伯龙的故居。黑伯龙曾任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山东美协副主席,山东画院、齐鲁书画研究院院长。他自幼喜爱书画,20岁入上海美专学习,深得汪声远、潘天寿、黄宾虹诸家真传。他的写意山水删繁就简、生动洗练、形神兼备、独树一帜,与关友声、弭菊田、岳祥书并驾齐驱当年的齐鲁画坛,对山东山水画的发展有里程碑作用。李苦禅评价说:“自有清以来,能融石涛、梅青诸家笔墨而独成一家者,伯龙也。”黑先生性情爽直、胸襟豁达、兴趣广泛,尤其是他的两大爱好在南新街无人不知:酷爱京剧,喜好玩虫。他的作品一般不出售、不送人,但只要给他唱段京剧,送他一只蛐蛐,他就可能送你一幅很好的作品,所以,南新街上不少街坊邻居都曾收藏过他的真迹。他送给虫把式的一幅《秋兴图》至今犹存,画面上几株秋菊、一只虫盆、两只蟋蟀,寥寥几笔,情趣盎然,宛若有声。
　　民国时期,原齐鲁大学的外教们,很多也住在南新街,与老舍相邻的56号院的主人,便是老舍的齐大国学研究所同仁、有“甲骨学西方第一人”之称的加拿大人明义士。明义士原名孟席斯·詹姆斯·梅隆,1885年生于加拿大。1910年以牧师身份来到中国传教,在河南安阳他接触到了甲骨,从此精心研究,成为造诣很高的专家。1932年被齐鲁大学聘为考古学教授,住到了南新街上的外教公寓。与老舍简陋的居所相比,明义士住的是小洋楼,有鱼池,有花园,小院葱郁,雅致幽静。据进过小洋楼的邻居介绍,明宅布置得很中国,书架上摆着铭器、古董、古书,老舍题赠的长篇小说《离婚》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明义士在此住的时间不长,1936年回国休假,后遇抗日战争爆发再也没能回来。但他没忘了济南,没忘了南新街,1999年他的儿子根据他的遗愿将生前收藏的大量珍贵研究资料,捐赠给了他曾工作过的山东大学。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方荣翔曾住在43号院。方荣翔6岁练功,16岁拜裘盛荣为师,专工裘派花脸。1951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京剧团赴朝演出,1958年最后一批回国,随团集体转入山东省京剧团,任副团长,当时就住在南新街53号。方家人多,却只有两间平房,夫妇二人与老母亲住了一间,剩下的6个孩子挤在一张大床上,像是住在骡马店。别看院小,人气特旺,常有社会名流前来小坐,更有梅葆玥、梅葆玖、尚长荣、尚长林等许多京剧名家登门探望,于是门前常常围满了慕名前来寻求签名的戏迷。方荣翔性情随和平易近人,无论是对街坊邻居,还是对戏迷票友,见了面总要亲亲热热地聊上几句,兴之所至还会为他们唱上一段,他是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邻居。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方荣翔一家曾搬到上新街住过10年左右,后来又重新回到南新街,直到1989年4月方先生去世。
　　此外,南新街还住过其他一些名流。比如,齐鲁大学第一任校长布鲁斯,齐大医院院长江镜如,曾当过冯玉祥经史老师的辛亥老人沙明远,曾做过山东高等审判厅长的中国近代司法界知名人士张志等等。解放初期,这里一度是省委省府要员公寓所在地,舒同、余修、晁哲甫、李予昂等政要人物都在此住过,他们是高级领导干部,也是南新街上的文化名人。
　　济南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素有“名士多”的美名,但百年之内在一条街上聚集了这么多名人,却极其罕见。只是如今到南新街看看,除了老舍故居得到修复保护外,其他仍处于散乱状态,有的甚至已经消失,这让人感到遗憾。我想南新街是一张名片,最能反映济南的历史文化内涵,如果能像曲水亭街那样把它整体保护起来,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