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场大火,让巴黎圣母院在火光中哭泣。那个千年古都的灵魂,在多少世人的心中安卧着。
今年春天,从北方一座都市回到故城的老刘,一连几天,都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里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从前“母城”的影子,早已经随着城市不断抬升的天际线,飘到云端去了。
老刘抽动鼻翼,似乎是在嗅着从前城市的气息。我跟老刘说,你不要感叹了,时代在滚滚向前,你也不要像那些回乡的人一样,希望往日落后闭塞的村子还在原地等你,而自己在城市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代文明。老刘对我说:我是觉得我们的城市大多是处处高楼、绿树,环境是好多了,可总感觉没有了一个城市的灵魂。
一座城市,有灵魂吗?老刘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作家冯骥才有一年去意大利佛罗伦萨,一天凌晨在外面散步,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老建筑下反复抬头张望。原来,那男人手中拿着一块掉下来的墙皮,在观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直到找到墙皮掉下来的地方,那人走上去,小心翼翼把墙皮敷在墙上才放心离去。那块老墙皮,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墙上掉下来的。这件小事让冯骥才感叹不已,意大利人对古建筑的保护意识,才让那个国家的土地上留下了不少厚重古朴的建筑。他们生活在那个古老的城市,是有灵魂附体的人。
有人说,从空中俯瞰和想象:西安,是一片老城墙;成都,是青瓦下茶馆里的茶叶浮动;北京,是巍峨故宫;柔美苏州,是园林……这些从空中感受到的一个城市的景象,我想,就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吧。假如一个城市没有灵魂,只有骨架,遍布着荒芜的水泥森林,那注定是一个精神在流浪的城市。在这个时代,有多少老城墙、老院落、老建筑灰飞烟灭。我的朋友朱三皮说,有个晚上他坐火车抵达一个城市,看到熟悉的城市景象,还以为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了。有多少城市成了大同小异的复制品,这是一种悲哀,好比一个人,四处把他乡认作故乡,其实就是没有故乡了。
我常同三皮一起怀念记忆中的那个城市,远没有这么喧嚷、繁华,但从前那城为什么一直在记忆里温暖如初?望着而今这城,它满足着我们的物欲,却在精神上陷入飘渺。有时感觉,我们是一群生活在古城里的人,像文物一样,被粗暴地发掘到了地上,积蓄多年的地气,瞬间被蒸腾殆尽。
有一天,我同一位老者坐在树下闲聊。“一个城市,到底要生长多久,才有自己的魂?”我问。老者怔怔地望着我,反问道:“高楼大厦是灵魂吗?车流如织是灵魂吗?烟囱林立是灵魂吗?楼堂馆所是灵魂吗?”我摇摇头说:“当然不是。”老者像是找到了知音,他缓缓地说:“城市越长越像,千城一面,最终,这些城市就失去了灵魂。”
一想到这位老者一直在大声疾呼对老城墙、老巷子、老院落的抢救,对一棵古树的依恋,对那些发黄线装书、老照片的爱抚,我就感动不已。我知道,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是在帮这个城市找魂,想让一个城市在白天如白云一样安详,在夜晚躺在星光下均匀呼吸。一个城市中,如果多一些这样的人,就如一条河流的绵延,是不是会流向更宽阔、更遥远的终点?
我的朋友侯先生,平时是一个大忙人。有一天,他喝了酒,在一座雕塑下靠着,仰头一看,那座奇怪的雕塑,让他突然感觉如鲠在喉。他想起城市中有很多奇怪的雕塑,到底和这个城市的魂魄有多大关系?这就好比一个人穿衣戴帽与自己的气质完全不吻合,就成了滑稽的小丑。震惊之后,他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徒步考察了这个城市的许多雕塑、道路命名。他发现,这些东西,如果不好好恢复、好好抢救、好好量身定做,城市就只能是一种表象的繁华。后来,他给这个城市写了一封“家信”,发布在网络上,主题就是“找魂”。
一个城市的灵魂,是那些房子的内心,是那些树木的根须,是那些老城墙上的纹路,是一脉相传的文脉……一位诗人是这样说的:城市的灵魂,是人和这个城市像亲人一样血脉相融、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