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都曾到济南游历,为这座城市留下千古不朽的诗篇。前些日子,某主持人来济南参加活动,现场随口说出“李白杜甫一起游济南”之事——“你知道杜甫当年来到济南,那时和谁一起来的?和李白一起,他俩可能一生只有三四次见面,其中有一回就是相伴游历济南。”
　　没想到,这段“典故”引起一场争议。笔者在朋友圈中先是看到济南文史学者陈强先生贴出照片并质疑,继而又看到另一位济南文献研究学者刘书龙先生借陈强贴出的照片在微信上发声:是的,杜甫、李白确实都曾来过济南,而且都留有不止一首诗作,可是他俩不是“一起来的”啊,也没有“相伴游历济南”啊!
　　刘书龙先生近年来在济南文献梳理和点校方面颇有建树,曾出版《历下名人游踪》《大明湖历代诗萃》《民国济南风情》等多部文史著作,因为我们是校友加文友,在微信群里和他“抬闲杠”是常有的事。看到他微信发声,笔者的第一反应是,先找找李杜同游济南的文献记载,看看此说法有无出处。通过专业学术检索发现,记载二人一起游济南的书竟然多达上百本,它们大部分是《总是唐诗最风流》《尘海拾缘》之类的通俗文史读物,但也有不少是文学史之类学术著作,如2012年台静农编《中国文学史》、2014年冯其庸编《中国文学史稿》。
　　但话题再绕回来,统计学上占多数就等于是真的吗?严格说,这种“学术逻辑”是不科学的。再次通过文献检索,笔者发现,记述李白和杜甫未同游济南的书籍竟然也是海量的,有的学者还对此事进行了调和。如2002年济南社会科学院所编《济南历代名士评传》一书中,作者过文英先生在《杜甫与济南》一文中提出:从史籍记载来看,在天宝三四年间,李白和杜甫都曾来过济南,此前有过梁宋之游,此后又同游鲁郡,但李白是否与杜甫一起参加了和李邕的这次“齐州(济南)盛会”,却是文学史上的一大悬案。从两人的诗中看不出同游济南的迹象,而杜甫后来赠李白的诗以及追述青年时期壮游生活的众多诗篇中屡屡提到与李白的梁宋和鲁郡之游,却也没有关于同赴“齐州盛会”的叙述。但钱谦益根据李白赠李邕的诗推断李白当时与杜甫一同拜谒李邕(《少陵年谱》),今人也由李白与杜甫的友谊推测两人同游济南当在情理之中。
　　过文英先生的记述,一方面认为李杜二人同游济南于史无记载,一方面指出,钱谦益有李杜二人同游济南的推断,今人借此进一步推测二人同游济南。
　　看热闹不嫌事大,笔者日前把上述纷争发了篇微信公众号,希望借此进一步探讨并搞清楚“李白杜甫同游济南”之事产生纷争的原委。结果引起新一波热议,不过,讨论中,“李白杜甫同游济南”之说产生和流传的路径也越来越清晰了。
　　刘书龙先生在留言中提出,“李、杜、高同游齐州的始作俑者就是钱谦益”。这位钱谦益为明末清初人士,正是他在《少陵年谱》的“天宝四载”条下加了句推测性“注解”——李邕为北海太守,陪宴历下亭。李白、高适均有赠邕诗,当是同时。
　　陈强先生在探讨此事时则发现,文史大家郭沫若在《李白杜甫年表》(附于1971年初版的《李白与杜甫》一书)中,竟也把李杜同游济南当作信史加以记述:“天宝三年十月朔日,(杜甫)与李白、高适等同饮于李邕宅。”
　　远在海外的中国杜甫研究会会长张忠纲先生也传回了他的见解:李杜应该没有同游济南!天宝三载四月,李杜洛阳首次见面,秋同游梁宋,得遇高适。冬,李白赴济南,在紫极宫从高如贵受道箓,正式成为道教徒。四载夏,杜甫与李邕在济南相会,有《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秋,李杜再次在兖州相会。李杜二人都未提及济南相会事,有人认为二人曾济南同游,显然证据不足!李杜同游,如果真有其事,杜甫一定会有诗的,杜甫写了若干首关于李白的诗,为什么在诗中不提及?至于说李、杜、高同游济南,更是无据,三人诗中都未涉及,难道是巧合?郭老的话不足为凭!
　　文史学者周长风先生观点:李杜同游,无确凿证据,以往只是推测,也有可能。近一二十年,非一般陈述者,而严谨的专门研究李白杜甫李邕生平者,不会讲三人见面、李杜同游济南之类,因为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或形不成严密的推论链条。总之,李杜可能同游也可能没同游,但说同游没啥过硬的根据,因此从学术角度大都不说同游。有人问我:李杜同游过济南吗?我答:没有相关的明确记载。再问:你敢说李杜就一定没有同游过济南吗?答:不敢。
　　周先生观点与笔者较为契合。从纯逻辑角度讲,证伪李杜同游济南是相对容易的事,只要证据链存在缺环就能证伪。而要反证他俩没有同游济南是做不到的,因为存至今天的唐代文献寥寥无几,列举法和排除法都没法充分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