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敬群

　　陈从周(1918—2003),浙江杭州人,著名古建筑园林艺术学家、散文家,同济大学教授,著有《说园》《园林清议》《苏州园林》《扬州园林》《徐志摩年谱》等。陈从周曾数次来济南考察。
　　1973年6月,因阿尔巴尼亚教师到同济大学建筑系进修学习中国古代建筑艺术,陈从周为布置参观项目,遂到山东、江苏预作考察。抵达济南后,他考察了柳埠的古迹。“济南神通寺在郊外柳埠,四门塔为我国建筑史之重要证物,其建造年代过去认为是东魏武定二年(544年),盖据佛像题记也。今适在修缮,见拆下顶部石板对面刻有‘隋大业七年(611年)造’诸字,则确切建造年代也。”
　　随后他返程过南京时,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建筑历史学家卢绳,卢绳为之愕然,因他一直持四门塔必早于建造佛像的武定二年之论。
　　陈从周又骑自行车来到十余里外的九塔寺,“驱车上坡,时值中午,汗流如雨。(九顶)塔方于前数年修竣,友人范征一主持之。塔下有一唐残石刻莲瓣,凤凰生动遒劲,为极难得之作品……文物陈列室有一唐滴水,古代瓦器最少滴水,殊可珍也。”
　　陈从周又到了长清灵岩寺,“启千佛殿得观宋塑罗汉40尊,惊喜交集,无一受损,驻当地空军维护之力也。予于国内古代塑像,此为印象最深而最难去怀者。”
　　他仔细观察了千佛殿,“斗拱雄大,出檐深远,乍视之几认为唐宋遗构,实则木构为明建,清代修葺大耳。”
　　他来到墓塔林,观看了单层四角的唐构慧崇塔,“慧崇塔前又有形制相似之宋塔,墓前有倾倒石罗汉像一,当予入塔林时,为此像所夺目,其为宋刻无疑,与千佛殿罗汉几同出一臼。”
　　他登上八角九层的宋代辟支塔,“塔的上层因层低地狭,无法置直上楼梯,遂如赵县广胜寺明构琉璃砖塔之法,楼层反跳复上另一梯级,当地呼为‘鹞子翻身’。昔梁公思成调查广胜寺塔初见相惊,此则早于明代矣。”
　　陈从周游览了珍珠泉,极口称赞说:“济南珍珠泉,天下名泉也,水清浮珠,澄澈晶莹。余曾于朝曦中饮露观泉,爽气沁人,境界明静。”
　　十几年后,他再度来到珍珠泉,却愤然改口说:“奈何重临其地,已异前观,黄石大山,狰狞骇人,高楼环压,其势逼人。”又批评说:“山小楼大,山低楼高,溪小桥大,溪浅桥高。汽车行于山侧,飞轮扬尘。”失望之余,他对珍珠泉景观作出“不古不今,不中不西,不伦不类”之评价。
　　1983年,珍珠泉曾大规模整修改建。时笔者和几位朋友来此游览,同行的一位园林部门工程师大为不满,批评说:“简直是恶俗!把好好的景观都糟蹋了,连泉也破坏了!”
　　细细想来,园林专家的意见大抵不错。改建前,珍珠泉如河如湾,泉边大树临风,铁质栏杆,条石砌岸,质朴大气,极具北国之风。簇簇水泡从泉底升起,尽情展现大自然的神奇。经过一番开挖改造,泉池确实大了许多,可是,泉却较前逊色不少,被誉为珍珠的气泡再无那样灿烂,明代济南诗人边贡“百丈珠帘水面铺”的咏叹似成绝唱；铁栏杆换作汉白玉,怎么看也不如原来顺眼；水畔新叠太湖石组成的假山,欠缺神韵。
　　“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叠山理水要造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陈从周《园林清议》)
　　“春雨江南,秋风蓟北”,园林分南北,景物各千秋。园林专家愤愤不平,是因为斧凿拙劣败坏了珍珠泉独有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