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种物种只要适应环境,就会过度繁衍,养育出大批的后代遍布世界。自生命在地球上诞生以来,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颠扑不破的铁律。然而这个铁律在不久的未来,将被史无前例地打破,打破它的,正是在地球生存游戏中玩得最成功、号称“万物灵长”的人类——联合国当地时间6月17日发布了最新人口预测称:世界人口增长率将在2100年左右降至“零”,而后进入负增长阶段,人类将成为第一种未受到环境压力的情况下“自发”减少种群数量的生物。这在数千年人类文明史,乃至数十亿年生物史上都将史无前例。世界人口零增长,又将意味着什么呢?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王昱
110亿
人类人口的极限?
6月18日,联合国时隔两年更新人口预测并发布报告。联合国秘书处经济与社会事务部(UNDESA)在名为《2019年世界人口展望:重点》的最新报告中指出,尽管世界人口正迈向老龄化,且增长速度放缓,但预计仍将从目前的77亿增加到2030年的85亿、2050年的97亿,到本世纪末可能达到近110亿的峰值。
从增长率角度看,2020年的人口增长率仍可以维持在0.98%左右,但随后增长速度逐渐放缓,到2100年降为0.04%,出现零增长。按地区来看,2100年的人口增减率非洲增长0.61%,但亚洲减少0.39%,欧洲减少0.14%,将出现显著的不平衡。
按国别来看,截至2020年,人口最多的国家仍是中国,其次是印度(13.8亿人)。推算显示,这一排位到2027年将发生逆转,预计到时印度将成为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
新的人口预测表明,从现在到2050年,人口数量增长的一半以上将集中在九个国家。按人口预期增长从多到少排列,分别是: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刚果、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印度尼西亚、埃及和美国。
最新报告还证实,由于寿命延长和生育率下降,世界人口正迈向老龄化。全球生育率从1990年的平均每名妇女生育3.2个孩子下降到2019年的2.5个孩子,预计到2050年将进一步下降到每名妇女生育2.2个孩子。报告称,每名妇女需要生育2.1个孩子,才能确保人口更替并避免人口数量下降。
报告指出,2019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生育率最高,为每名妇女生育4.6个孩子,其中太平洋岛屿、非洲北部以及西部、中部和南部地区的生育率高于更替水平。此外,尽管有些地方的人口数量在增长,但自2010年以来,已有27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数量减少了1%甚至更多。
报告说:“在2019年至2050年之间,预计55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数量将减少1%或更多,其中26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数量将至少减少10%。例如中国,人口数量预计将在2019年至2050年间减少3140万,即2.2%左右。”
人类生育率下降由多种因素造成,包括人们的受教育水平越来越高,更多的人(尤其是女性)投身职场,以及城市中的就业机会多于农村地区,人们纷纷涌向大城市,导致人们从开支庞大的大家庭转向较小的家庭。如果这些现象未来也在目前维持人口高增长的欠发达国家和地区发生,那么从长远看,人口增长的停滞甚至减少,将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总趋势。
这次的瓶颈
我们能打破吗
在可预见的未来,就将迎来全世界人口从增长到减少的拐点,这听上去的确挺反常识的,因为仅仅在十几年前,担忧人口爆炸超出地球的承载能力,还令世界舆论忧心。可是,如果仔细检讨一下,我们会发现,对“人口爆炸”的担忧,也许仅仅是个暂时的幻觉,如今我们将面对的后工业化时代人口,可能才将是在未来长久困扰人类的真问题——我们即将遭遇新的、史无前例的“种群瓶颈”。
如果将人类视为一种物种,人口数量触碰天花板的“种群瓶颈”问题其实一再上演过。根据现代考古学分析,人类在大约公元前7万年遭遇了第一个种群瓶颈。起因可能是印尼苏门达腊岛北部的多峇湖大型火山爆发造成的巨灾所影响。从那时起,直到1万年前的农业革命,世界总人口长期停滞在100万左右。
从农业革命开始,人类进入了第二个人口增长期,公元前8000年全世界人口500万;公元1年全世界有大约2亿人;而到公元4世纪,光罗马帝国就居住有5000万人以上。但随后人类又触碰到了新的“人口天花板”,12世纪的世界人口已经达到大约4.5亿,但随后发生的黑死病和蒙古西征等事件,又让人口在短短一个世纪之内减少到大约3.5亿。此后世界人口增长整体缓慢,直到近代欧洲技术革命的到来。
近代欧洲的技术革命让人类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一次人口暴增,从1700年起欧洲人口开始剧烈上升,到1900年已经达到4亿,比1700年的1亿人增加了三倍。而1900年时的欧洲人口占了全世界人口约36%。世界人口也拜这场革命所赐,在1804年突破10亿大关,1927年达到20亿,1960年达到30亿,1974年突破40亿,1987年达到50亿……
技术革命带来的人口暴增让人类一度忘记了“种群瓶颈”问题的存在,或者认为不断增长的技术条件让人类可以无限推迟了“种群瓶颈”的到来。因此我们转而开始担心人口爆炸问题,这种担心弥漫了整个20世纪后半期。
然而,近年来,一些新的研究开始倾向于认为,爆发于欧洲的技术革命在打破旧的“种群瓶颈”的同时,已经为新的、更加难以突破的“种群瓶颈”埋下了伏笔。人口学家保罗·莫兰在其《人口浪潮》一书中以1800年的英国为例指出:技术革命带来的成果的确一度大幅刺激了人口的增长,婴儿死亡率骤降,普通人的预期寿命大幅提升,女性的生育率会在一定时期内维持在前现代的高水平范围,于是,人口规模大幅增加;但紧接着,在城市化和女性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生育率会不可避免地骤然下降。所以每一个国家其实只能依靠在从前现代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完成一次人口暴增,其后就将陷入人口自然减少的状态。目前,人口生育率最高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也正是世界上现代化程度最低的地区,我们有理由相信非洲人口规模也会随着当地现代化的推进而放慢增速。
有研究者说,现代化其实正是人类最好的避孕药,其根源在于从前现代到现代生活方式的转变过程中,每个人的能耗都大大提高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现代社会的继续推进和维持本身就需要智力、知识上的高投入。而延续后代意味着再造一个至少与自己同等能耗级别(如果不是更高)的同类,这种成本上的付出是巨大的。而现代人更愿意将这种能耗投入到提升自我的生活品质中去。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个目前还无从解决的难题。
所以我们正在面临一个新的、更不容易察觉,但更加牢不可破的“种群瓶颈”。在生物史上,一个物种一旦遭遇“种群瓶颈”,往往意味着它将开始走向衰败和消亡,而人类是所有已知物种中唯一一再打破“种群瓶颈”的,也正因如此,我们才成为能够创造文明的“万物灵长”。但愿人类在面对这个新“瓶颈”时,依然能得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