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毕业季。人气校长致辞、创意毕业礼物、感人毕业视频、毕业典礼直播,甚至出现有大学因为无法让全部毕业生参加典礼而遭到投诉的新闻发生……其实,现在的毕业典礼已经基本定型,而在民国大学初创时期,大学的毕业典礼更是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张九龙

　　学位制度起源于中世纪欧洲
　　世界上本没有毕业典礼,毕业生多了,便有了毕业典礼。古时候没有义务教育这种说法,对普通民众而言,能够识字已经是件奢侈事,何谈毕业典礼?
　　随着社会教育水平的提高,读书人增加,需要评价其受教育水平的高低,也就有了我们常说的学位制度。学位制度起源于中世纪欧洲。1130年,意大利波伦那大学首次授予一位研究古罗马法的学者以博士学位,不久又出现了硕士的称号。
　　法国是设立学位制度最早的国家之一,中世纪的巴黎大学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学士学位,并随着大学四学院—艺学院、医学院、法学院和神学院的成长,慢慢形成了中世纪最完整的学位制度。
巴黎大学规定,只有那些在3至4年时间内完成语法、逻辑、修辞全部课程的学习,并且通过相关考试的人才能被授予学士学位。别小瞧这个学士学位,在当时可是进入大学当老师的“敲门砖”,一纸学位证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教师资格证。
　　12世纪中叶,欧洲出现了诸如巴黎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早期大学。这些大学会对那些立志成为教师的人进行学术能力测试,凡是考试合格的应试者,要穿上黑色宽大的僧侣长袍,坐在长形桌前,享受葡萄酒盛宴。这种庆祝仪式就是大学毕业典礼的雏形。
　　19世纪,世界各国逐渐建立起学士、硕士、博士的学位制度。随着西方高等教育制度的传入,20世纪初中国才有了现代意义的毕业典礼。1935年4月,当时的民国政府仿效英美体制颁布了“学位授予法”,对学位授予的级别、学位获得者的资格和学位评定的办法等做了规定,这是中国现代学位制度的开端。不过,受抗日战争等影响,这项制度几乎有名无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仅有232人获得过硕士学位。
　　1907年京师大学堂首届毕业典礼
　　京师大学堂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1907年3月,该校隆重举行了第一届学生毕业典礼,103名毕业生依次从总监督手中接过毕业证书。从此,我国有了大学的毕业文凭,有了从事师范教育和中学教育的专业人员。
　　当时,学部大臣、总监督、全体教习和学生参加了典礼。全体师生在总监督李家驹的率领下分别向“万岁牌”和“圣人位”行三跪九叩礼,而后由总监督发放学生毕业证书。毕业生等同进士及第,按照最优、优等、中等级别分别授予官职。文学教员林纾代表学堂教员赠言,大意是希望毕业生进入教职,能够心系国家、爱生敬业、教化乡里、救弱济困、弘扬正道。
　　作为与现代大学一起的“舶来品”,毕业典礼在民国时期得到了空前的重视。据民国初年一份毕业典礼手册记载,当时的毕业典礼包括读经、祈福、演讲、毕业留影等环节,基本沿袭了西方的形式。
　　民国初期,女子教育越来越受重视,但如何更好地教育女生,培养目标是什么呢?当时许多女校的办学宗旨依旧是“培养贤妻良母”。金陵女子大学是中国第一所女子大学,率先提出女性“人格教育”,提倡男女平等,致力于培养自信、清纯、热情、气质优雅的女生。
　　1919年,金陵女子大学举行首届学生毕业典礼。校长康本德夫人是一个严谨的人,对各方面要求极高,故毕业典礼办得极其隆重。典礼流程严格按照西方大学执行,所有的教职员、学生都需正装出席,获颁学士学位的五名学生身着西式学士服,头戴学士帽,接受全体师生的祝福。办学36年间,金陵女子大学共培养学生999人,有“999朵玫瑰”之称。
　　1934年,国立山东大学迎来了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典礼于6月23日上午9时举行。因来宾众多,担心拥挤,学校特意在操场搭起一座宽大彩棚作为会场。不料这天阴雨连绵,不得不临时改在学校大礼堂举行。53名毕业生整队入场时,全场掌声大起。各毕业生男着黑色制服,女着白色长服,整洁素雅。
　　校长赵太侔致辞,并代表教育部长王世杰致训词,勉励毕业同学于毕业后,本着在校努力吃苦求学之精神,为国家社会效力。随后,青岛市长沈鸿烈授毕业证书,各毕业生分系依次领受证书。沈鸿烈还代表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给毕业生前九名发放了纪念礼品,包括皮包一个、自来水笔一支、金手表一块。除了九名受表彰的学生外,第一届毕业生还有臧克家、丁观海(丁肇中父亲)、梁绣琴(梁实秋的妹妹)、王昭建等,后大多成为国内外知名的专家学者,由此可以窥见国立山东大学的教学质量。
　　邀请名流演讲曾成风气
　　大学毕业典礼邀请社会名流出席并演讲,在民国时期是一种风气。1934年6月22日上午,学者胡适就曾应清华大学邀请,前往该校参加毕业典礼并发表演讲。胡适在日记中做了这样的记载:“到清华大学作毕业演讲,汗透了一身衣服。在清华午餐。”
　　不过,这次演讲在学生中的反响似乎并不太好。这一年,时为清华大学历史系学生的夏鼐刚好毕业,他参加了这天的毕业典礼。翻阅《夏鼐日记》,可以看到1934年6月22日夏鼐记载了胡适此次演讲的内容:多找出几个问题,以作研究；多弄点业余的玩意儿,在职业外发展自己的天才；要有自信心,自强不息,不问收获,但问耕耘。四年前,夏鼐曾聆听过胡适“同款”的演讲,因此并不太“感冒”,直言“这次也不外那套陈话”。
　　与胡适失败的演讲不同,学者竺可桢借助参加毕业典礼的机会,发动“外交攻势”,成果倒是显著。1936年10月,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应邀参加了中央航空学校的毕业典礼,正巧遇到蒋介石,便邀请其到浙江大学参观。
　　竺可桢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借机向蒋介石提及,为修建校舍,须在一两年内扩充浙大临时费。蒋介石表示本年已无办法,需等到下年度。竺可桢没有就此罢休,他不动声色地陪同蒋介石到教室、图书馆参观,借机让蒋介石看到了校舍残破的现状。见此情景,蒋介石不好再拒绝,当即表示“确非加新建筑不可”。不久,修缮方案开始制定,可惜好景不长,“七七事变”爆发,1938年底,浙大被迫踏上西迁之路,校舍修缮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毕业典礼不仅是一种仪式感,更是一种精神的坚守和传承,这一点在抗日战争时期表现尤为突出。1938年4月,迫于抗战烽火,国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西迁昆明,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该校存在了8年,名师教授们的生活异常艰辛,闻一多、华罗庚两家一度十几口人共居一室,中间用布帘隔开,形成“布东考古布西算”的奇特格局。在物价飞涨的年月,名教授也不得不卖衣、卖字、卖书、治印维持生计。为躲避轰炸,教授们大多住得很分散,有的住在几十里外的远郊,步行来上课,周培源先生骑自养的马上课,从不迟到。　
　　虽然适逢国家动荡,生活艰苦,条件简陋,但是每一届学生毕业,西南联大均会举行毕业典礼,且不失隆重。全校师生或穿西装旗袍,或穿长袍马褂,均盛装出席。毕业生的毕业证明书上盖有张伯苓、梅贻琦和蒋梦麟三位西南联大“常委”的印鉴。
　　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在昆明举行了最后一次毕业典礼。在“五四”这个特殊日子里,宣告西南联大使命完成,自然蕴含着别样的深意。8年间,西南联大身上所展现出的正是“五四运动”所张扬的民主、爱国、自由与科学的精神。
　　毕业照、散伙饭,甚至还有毕业旅行
　　在民国时期,一些大学接受来自西方公学的毕业传统,在上世纪30年代渐渐规范化,成为一项内容极为丰富、具有特色的礼仪教育。
　　毕业纪念刊一般有序言、校荣、校景、教职员、级友、各院、生活、广告几部分。序言一般会请校长或社会名流来写,其余图文、排版、印刷皆由学生负责完成。
　　别宴将至,离歌渐起。民国时的大学毕业生也和现在一样,离别前会有“散伙饭”。散伙饭会有校长、各院院长及全体毕业生参加,除了吃饭,还有拍照、演唱级歌等环节。
　　纪念刊、散伙饭、毕业照……这些其实民国大学基本都有,不过对于当时隶属铁道部的上海交大来说,还有一项特色毕业项目,那就是毕业旅行。因为有铁道部的支持,校方可以申请专列用于毕业旅行考察,沿着铁路线,遍行大江南北。这是绝大多数隶属教育部的大学办不到的。
　　当时交大的毕旅时间一般安排在四年级下学期的三四月份。名曰“旅行”,实际结合了专业实习、社会实践、国情教育。届时交大还会申请到专列火车,大书“交通大学毕业旅行考察团”,很是威风,比如学生们登泰山,专列就停在原地等学生下山再开。根据钱学森那届毕业纪念册上的毕旅记录,他们从1934年3月29日动身出发,于4月15日返校,18天的旅程历经南京、天津、北平、南口、济南、青岛、泰安等地,全国国有铁道经过有京沪、津浦、北宁、平绥、胶济。
　　“毕业典礼”在英文中是这样一个词:commencement,这个词除了“毕业典礼”这个含义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含义—开始。所谓“毕”“业”,结束的只是学“业”,真正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毕业典礼是学业的终点,又是人生的新起点。从毕业典礼的演变可以看出,毕业典礼的初衷就是为了强化青年学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以知识和学养,为家国天下贡献力量。无论典礼的外在形式如何变化,其内核都不应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