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刘云鹤　陈晨　发自邳州
　　7月5日,一则江苏邳州警方的通告发布,征集三名嫌疑人的违法线索,本是一则普通的通告,却因为两点引发广泛关注。一是嫌疑人中有一名九旬老人,二是落款写有邳州市公安局扫黑办。18日,警方再次通报案情,提及要对“村霸”严厉打击。
　　九旬老人缘何涉黑?对此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实地探访、对话多方,还原一场跨度达十几年的纠葛,厘清九旬“村霸”涉黑真相。
　　陈迎先夫妻强行住进村部(村委会)好多年；村里修路占地,别人家拿几百块钱的补偿,他们家却能拿两万块钱……

　　“霸道”的老两口
　　7月5日,江苏省邳州市公安局扫黑办发布关于举报范沛荣、陈迎先、陈广礼犯罪线索的通告,称公安经侦查抓获了上述三名犯罪嫌疑人,为全面查清违法犯罪事实,公安决定征集三人的违法犯罪线索。通报信息显示,范沛荣今年81岁,是邳州市陈楼镇陈楼村村民,其丈夫陈迎先今年91岁,陈广礼是二人的三儿子。
　　九旬老人和扫黑办关联到一起,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与讨论。
　　而在7月18日上午8时许,江苏省邳州市公安局通过官方微博“邳州公安”发布通报称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斗争开展以来,邳州市公安局对“村霸”等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依法加强打击整治。因涉嫌寻衅滋事罪,陈广礼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陈迎先、范沛荣被取保候审。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7月20日,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来到陈楼村了解情况,一提起陈迎先老两口,很多村民都选择闭口不谈。之后终于有村民道出了很多人三缄其口的原因,“怕被他们骂,惹麻烦上身。”
　　一位村民讲了几个例子,陈迎先夫妻强行住进村部(村委会)好多年,搞得村委成员无处办公；村里修路占地,别人家拿几百块钱的补偿,他们家却能拿两万块钱；几年前陈家和之前的一位村书记打架,冤枉书记把他家的儿子打得不能生育,要了书记十万块钱……“反正老两口不怎么讲理,挺霸道。”村民说,“不过他们主要就是和村委会闹,和村民没怎么有矛盾。”
十几年的纠葛
　　陈楼村有村民因此说,陈迎先和范沛荣老两口被抓,“算是解放了村委”。
　　老两口与村委会的纠葛持续了十几年。
　　陈楼村共有村民三千余人,耕地两千多亩,是一个较大的行政村。十几年前,村里引进了木材加工厂,为了进出厂方便,需要加宽进出的道路。而木材厂的大门朝南,加宽道路就会占掉6户村民土地的地头。为了顺利推进道路修建,村委会按照占地的面积给予每户一定的补偿。
　　范沛荣家就是这6户之一,他们家的地头正冲着木材厂的大门。据她讲述,村里当时修路占了他们家的地,当时地里种了4棵大杨树和49棵白果树,处理掉之后却只给了一点补偿。后来村里答应给老伴陈迎先低保,但是只给了一年就不再给。
　　范沛荣和老伴觉得,村里占了自家的地后,却没给予满意的补偿,两人多次找过村委会的人。但是事情一直没有解决,后来他和老伴就干脆搬进了原来的村委会居住。“我们搬进村委会也是用地换来的,当时说占我们的地也没说一占近20年。”
　　对此村委会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当时修路占了他们家四厘地,因为他们一直闹,最初给了2000元作为补偿,而别人家都是600元左右。在这之后的每一年,村里都会给几百元的地租。“村里想着多给点钱,省得他们闹事。”上述村委会的工作人员说,但是两位老人还是不满意,就干脆住进了村委会。
　　范沛荣还说,她和老伴还承包了村里一亩多的土地,期限是三年,但是三年期限还没到村里就把地卖给了别人,为此他们去找过镇上的人处理,“去镇政府没骂人,就想找个说理的地方。”不过村委会的人表示,老两口说的不符合事实,之前村里有公用土地往外出租,老两口租了一块,但是紧挨着他们租赁的那片还有一小块公用的,老两口非得霸占,村委会的人没有同意。
　　因为这两块地的问题,陈迎先和范沛荣确实没少找过村委会的人,也没少骂。村民们表示。
住进村委会八年
　　7月20日,记者来到陈楼村原来的村委会所在地,发现大门紧锁,村民介绍,出事后老两口不再在此居住。据村委会的人讲述,范沛荣两口子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村委会相关人士称,当时老两口不满意土地补偿后就住进了村委会,之后村里多次劝解他们搬出来都被拒绝,两人年纪大了,村里也不敢强制让他们搬出。后来村里想了一个办法,给了老两口2万元的补偿,包括土地、地上附属物以及搬出村委会房屋。当时老两口答应并且和村委签了一份协议。“拿了钱也没搬,当时的理由是房子有问题,要修缮一下。”多位村委会的工作人员都向记者表示,老两口一直不搬出去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要村委会的那块地,“之前他们说过想要那个宅基地,那个地方比较大,现在得值几十万,村里肯定不能给。”
　　去年村委会还专门给他们下了一个通告,要求他们一周之内搬走,但老两口还是无动于衷。而范沛荣告诉记者,他们在村委会住了有八年的时间,就是因为村里不给解决好地的问题,没有办法才住在里面,并不是故意赖着不走。
剪线风波
　　前段时间,村里统一安装天眼,信号塔就设在老村部,为此产生了一场剪线风波。
　　村委会工作人员陈先生是这场风波的亲历者。几个月前的一天上午,陈先生在带领村民搞建设时,忽然接到陈楼派出所一位副所长的电话,让他赶紧到老村部去一趟。“我们村里的监控天眼信号塔就安装在老村部这个位置。”陈先生听副所长说,村里的天眼前一天还是好好的,一夜之间没有信号了,几名民警赶到陈楼村查看情况。但老村部锁着门,无法进入,便找来了陈先生。陈先生赶紧把陈迎先夫妇喊回来开门。
　　陈先生说,看到警车后,陈迎先开了骂,甚至还用手中的拐杖打人。
　　民警想进门检查信号塔,陈迎先阻止,陈先生将陈迎先抱开,民警才得以进入。“一检查,原来是电线被剪断了。”陈先生说,陈广礼又开始打骂民警。就在民警想开车离开时,陈迎先又开始骂人,“骂得很难听。”陈先生说,当时并没有人说是陈迎先夫妇将电线剪断,陈迎先却说民警是来抓他的,甚至还主动上了警车。
　　“民警当时对陈迎先说,‘你要是想上车就上呗。’”陈先生说,就这样,陈迎先被带到了派出所。陈迎先跟着警车离开之后,陈先生说范沛荣便去派出所“开骂”。到了下午,陈先生再次接到民警让他到老村部的电话,“当时民警带着搜查证,到老村部来搜集证据。”陈先生说,民警从床底下搜出了一团铜条,当时范沛荣却坚称是老两口用火烧制而成的,“范沛荣就被民警带走了。”到了晚上11点多,陈先生将两位老人从派出所带回了老村部,“一开始在派出所他俩不走,是我把他们抱上了车。”陈先生说,第二天自己忽然接到范沛荣电话,说陈迎先病了,是因为被派出所民警打了。陈先生觉得这件事很扯,“后来他们又去派出所闹过。”
　　村委会其他工作人员说,当时扫黑除恶征集线索,不少群众举报了陈迎先老两口,“民警调查,把他们拘留了,现在他俩被取保候审了。”村委工作人员的意思是,剪电线风波发生在老两口被拘留之前,并不是二人被拘的原因。
　　范沛荣向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承认,确实是老两口一起剪了电线,原因是老有人在他们不在家时爬墙进入维修,于是才一气之下剪断。
“出主意”的三儿子
　　老两口一共五个儿子,四个儿子居住在村里,而三儿子定居在南京,也就是被拘留的陈广礼。警方在通报中称陈广礼涉嫌寻衅滋事,指使父母陈迎先、范沛荣,长期无故霸占村集体房屋拒不退出,并在公安机关根据举报依法调查期间,多次到派出所对调查民警辱骂、阻挠调查,造成较坏社会影响。
　　对此,陈广礼的家属表示陈广礼很早就从陈楼村离开来到南京发展,户口也迁出了陈楼村,老人有自己的思想,仅凭打电话指使不了他们,老人去闹是因为诉求没得到解决,即便陈广礼出了主意,怎么就涉嫌寻衅滋事罪了呢?
　　范沛荣告诉记者,当时老伴被派出所带走之后,自己去派出所找人,但是派出所不让见,自己就给三儿子打电话,三儿子说,不出来就骂,骂就出来了,“也是因为这个,警察把他抓起来了。”
　　陈广礼是否在其他的事情上给老两口出了主意,范沛荣并没有多说。她只是承认,霸占村委会房屋不对,剪线不对,骂派出所民警不对,希望能把他们的问题解决好。
　　7月20日下午,记者来到陈楼派出所核实情况,民警表示,所长不在不予回复。邳州市公安局回复,要了解情况需要联系当地宣传部门。而扫黑办回复,有情况会发布官方通报。

何谓“村霸”
　　“村霸”的特征有七个。一是横行乡里,称霸一方,严重干扰破坏村民正常生产生活秩序的；二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打架斗殴、聚众闹事,危害农民群众利益,群众不敢惹、乡村干部不敢管的；三是倚强凌弱、强拿强要、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或坐地纳贡、结伙哄抢的；四是有组织、有固定成员,进行违法犯罪活动,扰乱和危害农村社会治安秩序,严重影响农村社会稳定的；五是对乡村干部不满,寻衅滋事、无理取闹,或者依仗其家族、亲属势力或利用其物质财富操纵农村基层组织选举的；六是诬告陷害,利用热点难点、矛盾纠纷煽动群众,操纵闹事,破坏农村安定团结的；七是受雇于人、充当打手,残害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