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慢阅读时光

齐鲁晚报     2019年09月03日

  □李晓
  我有时感觉自己成为一个另类了,不过我享受着这种另类的孤独。
  我说的另类,就是在这个时代,我还是一个对纸上阅读情有独钟的人。车站码头、航空港、人来人往的街头,埋头看手机的人已经是一种司空见惯的风景。在这样的场合,很少见到埋头看纸质书的人。
  前不久从我所在的城市启程,乘坐高铁去一个大都市,行程不到两个小时。我随身带着一本《梅边消息——潘向黎读古诗》,在车厢里看完了其中一篇《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很是感慨。我抬头,在垂头看手机的乘客中,居然看见有一个中年男人也在看书。我凑近一看,却发现他看的是一本工程业务签订合同的样本,难怪他皱着眉头,想来心里正计算着工程成本与利润。
  许多人嘴里碎碎念着诗与远方,但一旦真的到了远方,心里惦记的还是现实利益的牵扯纠葛。远方对他们来说,是一辈子无法真正抵达的地方,真正的远方是栖息在灵魂家园里的一块云雾缥缈的精神田园。
  那些年,我常乘一艘慢船去长江下游的一个城市,航程需要三天三夜。除了在船舷看两岸风光和吃饭睡觉,我就是在涛声隐隐里阅读了不少世界名著。我在一条慢船穿过的大小城市中,通过纸上阅读,完成了与文学大师们的精神相会,完成了文学营养对我最初的灌溉。高铁、飞机时代,慢船已经渐行渐远,在时代的河流一角朝我打着告别的苍凉手势。
  慢船驶出了我眺望的视线,纸上的慢读也要变成一种发黄的记忆了吗?其实我也在享受着手机网络时代的快捷方便,在手机上浏览新闻、订票、叫外卖。尤其是用了微信以后,我也快成了一个手机控。有很多朋友是在微信里存在着的,你如果长期不给一个人的朋友圈点赞,很可能就要被拉黑与删除,在现实里翻白眼乃至绝交。微信天地,其实也是打量一颗颗人心的最佳场所。不过,据我观察,有时一个简单的点赞也是对彼此利益作出盘算过后的行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也被手机捆绑着。睡觉前的最后一眼,是看看微信里的消息,生怕遗漏了蛛丝马迹的讯息,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也是打开手机看昨夜今晨的微信。加上我是一个强迫症患者,每条微信我都要去看上一眼,出于礼节可能还要评论一番。这样带来的结果是,我更加焦虑与空虚了。因为手机一关,那些信息似乎又退回到荧光闪闪的屏幕背后了,感觉与我现实的生活一点不搭界。一些好友是在一场饭局中或一次酒后的激情里随性添加,此后再无任何联系。微信里添加的很多好友,一年半载也从不问候一声,有时我在微信窗口里抛过去一声问候,对方也不见回应。这样的境遇,往往又让我愁肠百结,感叹一番人生。记得一篇鸡汤文章里说,何必把一些不相干的人请到你生命中来,让自己的各个路口拥挤不堪,消耗着你,吞噬着你,到最后落得个千疮百孔?
  更纠结的是,我看书也受到了干扰。以前,我可以花半天的时光在书里游走,而今看了不到几页,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看看。后来,我看书或是写作,索性关了手机。有次开机后,才知道我爸一连打来了二十多个电话。我打通了爸的电话,他在那边虚弱地问:“儿,你没事吧?”
  手机里碎片化的浏览,把我对纸上阅读的耐心和专注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痛下决心,还是要回到我从前那些慢阅读的时光里去,像古人凝望星空一样,让自己与天地往来接通。我再次打着手势,殷殷呼唤纸上的慢阅读时光能够回到我的中年岁月里来。阅读时,能听到竹海里、稻田中吹来清香的风,因为,一张我阅读过的纸,它的前世就是一片竹海里的竹、一片稻田里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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