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下午,95岁的津巴布韦前总统穆加贝在新加坡逝世。作为非洲民族解放运动的象征,他的去世标志着津巴布韦乃至非洲的一个政治时代正式落幕。这位昔日的风云人物,晚节却令人唏嘘。
　　他上一次出现在全球媒体头条,还要追溯到2017年11月,当时已在津巴布韦执政37年的穆加贝被军事政变推翻,无奈主动辞职,开启了这个南部非洲国家政治的新纪元。
　　穆加贝去世后,他的战友也是对手、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仍将其称为“国父”,他说穆加贝一生致力于民族解放和赋予人民权力,不会忘记他对津巴布韦和非洲的历史贡献。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声望一度比肩曼德拉
　　北京时间9月6日下午,穆加贝的家人向英国广播公司证实,95岁的穆加贝病逝。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也通过社交媒体宣布穆加贝去世。上个月,姆南加古瓦曾透露,穆加贝自4月起一直在新加坡一家医院住院治疗,但他没有披露具体病症。路透社确认,穆加贝在新加坡去世。
　　穆加贝上一次备受全球媒体关注是在2017年11月。当年11月14日深夜至15日凌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爆炸声,敲响了穆加贝“马拉松式”统治的“丧钟”。15日,军方通过国家广播公司宣布,以军事手段“清君侧”,扣留“第一家庭”,但否认发动政变。
　　一时间,这位时年93岁的全球最年长国家元首、非洲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能否续写奇迹,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16日下午,穆加贝在军事政变后首次露面发声,坚称自己是唯一合法总统。但仅仅过了5天,穆加贝态度反转,主动向议会致信宣布辞职,草草结束了对津巴布韦长达37年的统治。
　　1924年2月21日,穆加贝在哈拉雷出生时,津巴布韦还是英国的殖民地。1949年,拿到奖学金的穆加贝进入当时南非唯一招收黑人学生的高等学府赫尔堡大学,并获得文学学士学位。
　　南非前总统曼德拉也曾在这所大学就读。而且,穆加贝与年长他6岁的曼德拉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前者成为教师,后者则是律师；两人后来都投入到推翻白人统治的斗争中,前者遭遇10年牢狱之灾,后者则被监禁长达27年。
　　1960年,在加纳教了3年书的穆加贝回到津巴布韦,投入到争取国家独立的民族解放运动中,并很快成为领导人之一。一开始,他与曼德拉一样,希望黑人与白人和平共处。
　　1980年4月津巴布韦正式独立后,出任总理的穆加贝一度备受西方好评,在非洲和西方舆论中,穆加贝被称为“民族英雄”,声望一度比肩曼德拉。多年前,一份非洲历史上最受爱戴的领导人榜单上,曼德拉居首,穆加贝第三。
　　两人又有着本质差别。穆加贝当了7年实权总理后,在津巴布韦改行总统制,他又开始担任总统,并在1990年、1996年、2002年、2008年和2013年连选连任,而且原本还打算参加2018年大选。但曼德拉不恋栈,1994年当选南非首位黑人总统后,只干了一届就在1999年卸任退休。
　　更重要的是,穆加贝的政治理念也发生了根本变化。曼德拉曾说,“让黑人和白人成为兄弟,南非才能繁荣发展。”而穆加贝却走上了狭隘民族主义之路,说“唯一能信任的白人是死掉的白人”。
　　1980年代的“蜜月期”很快翻篇,穆加贝开始履行当年给部下和民众许下的分田地诺言:津巴布韦在1992年修宪,强制赎买和征用白人土地分给黑人；1996年,穆加贝宣布5年内强征白人土地,导致其与西方尤其是与英国的关系恶化。
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1980年,穆加贝开始执掌的津巴布韦是一个富庶的南部非洲国家,顶着“非洲面包篮”的美誉,粮食自给有余并对外出口。即便遭遇旱灾的几年,津巴布韦仍然向15个非洲国家出口了45万吨玉米。
　　得益于农业基础以及丰富的矿产资源,津巴布韦曾是南部非洲仅次于南非的工业国和第二大经济体。良好的工农业基础和较高的受教育水平,使津巴布韦一度被认为是非洲最有希望率先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国家。
　　独立之初,津巴布韦80%以上的可耕地被占人口不到5%的白人占有。不过,1990年代那场强征土地风波之后,黑人虽然获得土地,但却不懂种植、管理和销售,导致津巴布韦粮食产量大幅萎缩,农业根基动摇并波及整体经济。
　　穆加贝不得不调整经济政策,重拾贸易自由化以期吸引外资。当时,外资约占津巴布韦全部资本的四分之一,其中英国居首,约有400家英资公司。这个光景持续了不到10年,1999年开始外资流入逐年减少。
　　津巴布韦独立后的20年里,不断接受世界银行、英国、非洲开发银行等国际机构或国家的援助。但这一局面也在2000年出现转折。国际机构和西方国家此后停止提供除粮食等人道主义援助之外的其他援助。
　　导致这一局面的,是穆加贝强推的具有狭隘民族主义色彩的“土地改革”,强行收回白人农场主的土地,大量白人逃离津巴布韦。这一政策严重破坏了原有经济体系,引发粮食危机,农业、旅游和采矿等支柱行业崩溃,失业率飙升到80%。
　　“土改”还导致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与穆加贝彻底交恶,他在西方眼中的形象也从“民族英雄”变成了“暴君”“独裁者”,各种制裁扑向津巴布韦,导致该国经济雪上加霜。
　　2006年,津巴布韦的年通胀率为1042.9%,2007年飙到10000%,2008年7月一度达231000000%。这一年,穆加贝政府开始印制大面额纸币应对通胀,面额从年初的1000万到5000万、2.5亿。当年8月,津巴布韦开始发行第三代津元,新版面额为1000万、5000万、1亿、5亿甚至100亿面额的津元钞票陆续问世。
　　2009年,在推出面额达100万亿的津元钞票后,津巴布韦又发行第四代新钞。然而,通胀率却史无前例地恶化到1000000000%。穆加贝政府最终不得不停止发行本币,改用以美元和南非兰特为主体,包括欧元、英镑、博兹瓦纳普拉、人民币、日元、澳元、印度卢比等一篮子货币在内的外币进行流通。
　　通胀率不断刷新的同时,津巴布韦还在2007年颁布了另一项具有狭隘民族主义色彩的“本土化”法案(2015年修订),要求所有外企中本地人占股不得少于51%。虽然2009年至2015年间,津巴布韦经济“触底反弹”连续增长,但2016年再现恶化,这一年穆加贝向外企下了“本土化”最后通牒。
执政党和时代的弃子
　　虽然经济搞得一团糟,但穆加贝在政治上玩得很溜,牢牢掌控着执政党和政府。他在1963年创建了现在津巴布韦执政党非洲民族国家联盟-爱国阵线(民盟)的前身非洲民族国家联盟。
　　执政党是穆加贝的政治根基。2017年11月16日,政变后首次露面的穆加贝仍拒绝下台,他之所以会在当月21日意识到大势已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此前一天下午执政党民盟召开干部会议,决定21日在议会提出弹劾动议,并表示这一动议最快能在48小时内在众参两院通过,从而合法解除穆加贝的职务。
　　如果说被执政党抛弃是穆加贝时代落幕的根本原因,那么导致这一结局的导火索,则是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夫人格蕾丝意图“接班”。这位打字员出身、与穆加贝年龄相差41岁的前“第一夫人”,不仅生活奢靡,政治野心也与日俱增。
　　2014年8月,格蕾丝出人意料地被提名为执政党民盟下属妇女联盟主席,并在同年12月顺利上位。她还逼迫穆加贝的老战友、当时的女副总统穆朱鲁下台。此后,格雷丝开始在民盟内部拉帮结伙形成少壮派,并与军方力挺、时任副总统姆南加古瓦为首的元老派爆发内斗。
　　2017年11月5日,军事政变爆发前10天,两派的政治缠斗似乎已经白热化,格蕾丝直接喊出自己已准备好“接班”。第二天,穆加贝突然宣布解除副总统姆南加古瓦的职务,后者也是津巴布韦政坛元老,被认为是穆加贝的接班人。最终军方出手干预。
　　穆加贝辞职后,姆南加古瓦从南非回国接任执政党民盟主席,并被推选为总统以完成穆加贝的剩余任期。去年7月底姆南加古瓦赢得大选,8月正式就任津巴布韦总统。
　　下台后的穆加贝回到乡下的家中开始了新生活。据报道,穆加贝夫妇不会遭起诉,仍可留在津巴布韦。穆加贝辞职后立即获得500万美元现金,此后每月领取15万美元“退休金”。他的妻子格蕾丝每月的薪金也有大约7.5万美元。此外,穆加贝还获得一处住宅、多辆汽车和私人飞机,还有大约20名工作人员。而且,穆加贝夫妇仍可持有外交护照,2017年12月两人下台后首次出国,前往新加坡接受医疗检查。
　　不过,这位在权力巅峰游走数十载的政坛老手,岂会轻易接受这种败局。去年3月,穆加贝就被爆与反对派领导人会面,在去年7月大选的背景下,他的行动被解读为意欲通过“代理人”东山再起。
　　去年7月底,穆加贝还现身首都哈拉雷的一处投票站参加大选投票。不过,姆南加古瓦赢得过半数得票率当选总统,彻底浇灭了穆加贝心中最后一缕火苗。或许,政治生命终结摧垮了穆加贝的斗志和身体,他代表的那个时代就这样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