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城市

齐鲁晚报     2019年11月18日

  居住在城市,就要面对城市的声音对你的考验。在城市,如果居住的地方庭前植有几棵树木的话,当然也能听得到几声婉转的鸟鸣。城市飘雨的季节,潇潇雨声有时也会冲击你的耳鼓。但是,即使我们有幸能够领受到这些微小的声音,它们也仿佛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和节奏,难以给我们留下什么鲜明的听觉记忆,而且,更多的时候它们是被淹没在城市的各种声响之中。
  有人把城市的声音叫作“市嚣”,并说“能溷市嚣者,方许游名山”,其中“溷”与“混”的意思相同,这显然含有作为生命主体的个人对“市嚣”需要有承受、面对、忍耐能力的意思。而所谓“市嚣”者,也绝非诗人笔下“明朝深巷卖杏花”那种清绝、优雅、可人的声音,而是每日都要塞满听觉空间的喧哗、杂乱、吵闹之声。
  叔本华在《关于思考》和《关于噪音》两文中,提到过他对市声喧嚣的嫌忌和憎恶。叔本华把这种噪音看作每天必得要忍受的折磨,以至于愤怒地说,这马鞭声“实是最不可恕、最可恨、最可耻的噪音,它夺取了人生一切的安静和思虑”“它闯入思想家的冥想境界,就如同一把利剑刺在身上一般,其破坏性之大、痛苦之甚,实难以言喻”“真正思想的杀戮者是马鞭声”。康德、歌德、利希田堡、约翰·保罗等思想大家,也都有过类似的对“噪音”的控诉。
  叔本华所说的这种城市的噪音,有一定的时代特点,而且,这也是他作为思想家的一种心理感受。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没有思想家这样敏锐的感受,但生活在现代社会中,我们每一个人所遭受到的各种噪音的戕害,可以说有切肤之痛。散文家余光中先生生活于现代大都市中,对现代文明所带来的各种噪音的危害,感触尤为强烈,写有《你的耳朵特别名贵?》《催魂铃》《娓娓与喋喋》这样三篇文章。在我看来,余光中对城市噪音的批评,不只是生活于现代城市的一个个体生命的内心感受,而是集中代表了现代都市人面对城市噪音的一种困境和忧思,并把这种忧思意识向世人做出了深刻的表达和倾吐。
  我们或许在家庭生活中都有过被急骤而毫无道理的电话铃声侵扰的经验,而这电话铃声往往是不邀自来,登堂入室,直捣你的耳鼓,无论你正在做什么,都得放下来向它“交耳”。所以,余光中说电话是现代生活的催魂铃,“现代人的家里,肘边永远伏着这么一枚不定时的炸弹。”再环顾我们周围的环境,随处听到的是播放的流行音乐声、建筑施工声、工厂中发出的尖利的金属轧击声,几乎难觅清净之地。有人说,我们有一种经济的知觉节省原则,对于那些讨厌的噪音,只要时间一久,它们就会在我们的知觉中消失。我非耳根圆通之士,时间既久,非但未觉那些无端的噪音消失了,反而更感饱受噪音之苦,“噪音害人于无形,有甚于刀枪”。唯一聊以自慰的,如尼采所言:“我们应体、面、线,因与果,动与息,形式与内涵的要求,而将自己安排在一个能适应的世界。若是没有这些信念,便无人能够生活下去。”
  无疑,噪音属于环境污染的一种,但它更多的是今日商业消费文化的产儿。我记得,19世纪一位外国作家就曾尖锐地指出过,人们盲目地崇拜商业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招贴、广告等充满着夸大不实的嘈杂的商业宣传,而且这些工具还在向我们每一个人不断地、连篇累牍地制造着各种商品,还有假货的噪音……
  今天,的确是一个喧哗的时代,世界充满了各种喧嚣之声,我们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对此,有人选择逃避,或静修心斋,但这仅仅是因时权宜。而根本的方法,我想,是希望我们的工业、商业的发展,多一些人文关怀,多一些人本色彩,使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到拥有宁静生活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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