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齐鲁晚报     2020年05月13日
  文/于美芹
  于美芹,笔名于童,女,文登市作家协会会员。2004年重新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少年文艺》《微型小说选刊》《章回小说》《青岛文学》《山东电力报》《威海文艺》《威海日报》《威海晚报》《文登文艺》《故事家》《新故事》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童话、故事等100多篇、首。长篇小说《李龙传奇》,由文联出版社出版。
  记忆里老村有一条胡同,胡同肯定不是村子里最古老的,却是最特别的。
  老村的结构同现在的村庄完全不同,整个村子只有一条或两条东西主大街,从大街的两侧延伸进去的一条条胡同,每条胡同都是独立的,里面住的人家大都是一支一族血缘最近的那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最多也不超过四五户。胡同的深浅是由家族的大小决定的,胡同很窄,一个大人张开双臂差不多能摸到胡同两边的墙壁。墙壁上交错竖起的门楼,每个门楼就是一户人家。
  老胡同的墙大多是用大大小小的青石交错砌成,青石或方、或圆、或菱角,墙缝里的泥土经风吹雨打,脱落了大半,石头和石头之间却像齿轮一样咬得严丝合缝,偶尔暴露出来一两个拳头大小的石洞,很有可能隐藏着小秘密。胡同的路面也是石头铺的,有些凹凸不平,因为年代久了,路面的石头被脚底和小车轮打磨得光滑油亮,一场大雨过后,石头路面上闪耀着瓷器般的光芒。
  我记忆里最深刻的这条胡同,有两托宽,墙高高的,墙面是用一色青砖砌成的,青砖又大又厚,墙缝是用洋灰抹的,整齐、光滑,将每一块交错的大青砖分割成了一个个规则的长方形,整个墙面平整干净。
  奶奶说,这条胡同里原来住着于姓一小族,之前也是苦出身,祖祖辈辈都是做泥瓦匠的,是远近闻名的高手。到了他们爷爷辈上,一场意外只剩下弟兄两人,两间破草房,地无一垄,两人靠着泥瓦匠的手艺,便过上了四海为家的日子。本来以为这户人家从此在村子里就绝户了,可是很多年后,弟兄俩又拉家带口,衣锦还乡,用金条买下了原来两间破草房周边的地皮,大兴土木。从县城运回来的青砖,盖起三进三出的两套院子,弟兄俩一条胡同,一个坐东,一个坐西,成了村里的富户。
  两家的两个儿子也是子承父业,是那种盖高楼大厦的瓦匠,两人常年在沈阳盖楼,沈阳解放前夕,弟兄二人在一个大户人家修缮楼房,因为雇主匆忙逃命,他们意外地得了一箱金条和一些珠宝,兄弟二人决定带着金条回家,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在机场被逃难的人群挤散了。后来才知道带着金条的哥哥阴差阳错地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又转机飞去了台湾,弟弟带着珠宝回到了老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去了台湾的堂哥,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土地改革时期,堂哥家剩下的人口一夜功夫都跑了,他家被划成富农,搬出三进三出的院子。这条胡同成了集体的财产,我记事儿的时候,这里就有代销店、卫生所,还有偶尔开门的托儿所。
  这条胡同也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成了全村的文化和物质中心。胡同的两面墙上,留下了我们村所有孩童儿时的印记。
  清楚的记得东面墙上,用白灰刷的大半个墙面上,用红漆刷上去的不同时期大红标语。标语下面高高低低地写着歪歪斜斜的各种字体和图画,有粉笔写的,有红砖块划的,有石笔写的……最耐久的是红砖划的,笔画深深地划在青砖上,再大的风雨也洗不去。倒是粉笔字,当时漂漂亮亮的,一场风雨就模糊了。石笔字是最多的,因为我们当时都用石笔。个子高一些的还可以在红色标语空间的白墙上用黑笔写字,比如:“我长大以后要当中国人民解放军!”“我长大以后要当人民警察!”“我长大以后要当人民教师!”等等。甚至有写上打倒某某某!然后用红粉笔在名字上打一个扁扁的叉,就是枪毙的意思,凡是写过这样字的,旁边肯定会紧跟着一行坚决打倒某某某!!名字上也会有一个扁扁的叉,这两个人肯定是死对头。
  黑笔是干电池中间的芯子,小的时候能有一根电池芯子,是非常难得的,手电筒有限,干电池也有限。姑姑有一把手电筒,姑姑金贵的像宝贝似的。
  记得我跟姑姑要了很久,姑姑才给了我一节旧电池,我的电池是蒲帮我打开的,蒲剥掉电池的外壳,手里一根小手指粗的炭芯,我俩都兴奋地笑了,蒲的笑脸上也是一脸的黑灰,蒲拉着我飞快地跑到胡同。
  已是黄昏,胡同里没人,蒲前前后后看看,做贼似的踮起脚尖,在墙的白色边沿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我当时还不识字,就问蒲写了什么,蒲趴到我的耳朵上,小声地说,我写了“我长大以后要当赤脚医生!”蒲说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蒲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想了想说要像姑姑一样做代销员,我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蒲叹了口气对我说,她也很想做代销员,可是当赤脚医生可以给她爹治病。我让蒲帮我写上去,蒲说自己写才灵,因为村里有一个叫新强的青年,在这墙上写了“长大要当飞行员!”结果春天就被招走了,所以蒲才这样迷信。我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我又想在这墙上留下点什么,于是,蒲从后腰抱着我,我勉强地能够到白色的墙,划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直线。我看着这条不太直的线,对蒲说,这就是代销员。
  稍大以后虽然也在胡同的墙上写过划过,可是记忆里蒲的梦想和我划的这条直线,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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