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种子

齐鲁晚报     2020年08月12日
  父亲有几分荒地、几处菜园,在湖南老家,一年蔬菜不断,郁郁葱葱,花果飘香。我有一个露台、一圈花池,在山东济南,一年花架染翠,蝶飞鸟栖,绿意盎然。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是父亲的种子。
  每年过年回家,每次离家临走,父亲将种子一粒粒包好,在每个纸包上写上蔬菜名称,再装进一只塑料袋里,紧紧扎好,往我行李箱里一丢,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背着双手再三叮嘱我:“给你放箱子里了,到时记得拿出来,千万莫弄丢了。”
  2004年我在济南买了房子,算是在北方扎下了根。第二年,父亲与母亲来济南,爬上楼顶的露台,瞅着一排光溜溜的花架,将一圈花池改造成了菜园。临走时,母亲在遥墙机场与我挥手告别,父亲冷不丁在出发口迸出一句:“回去我给你寄点种子来,这里的蔬菜没有菜味儿……”
  父亲在济南的日子,常纳闷吃猪肉没有猪肉的味道,吃蔬菜没有蔬菜的味道。母亲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在餐桌上揶揄他说:“名堂蛮多,你怕是嘴巴没有味哩!”父亲忿忿然说:“我又没讲假话!现在的城里,吃猪肉像嚼木片,吃蔬菜像嚼纸片,哪里还有菜味?”
  父亲的种子在花池里生根发芽、爬藤上架、开花结果,一年又一年;家里的蔬菜在餐桌上或汤或菜,新鲜相呈,品种更迭,让我们真的吃出了蔬菜的本味——辣椒的辣味,丝瓜的甜味……乐此不疲,我们将父亲的种子撒在露台的花池,在异乡的楼顶播种了一季又一季。
  今年,父亲的种子在济南下种得有点晚,耽误了农事。这个春节,因为受疫情的影响,我在老家一直呆到3月份。回济南后,又忙于生计上的事,直到父亲打电话一再催促,才在花池里播了种、移了苗,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辣椒浇水、给丝瓜施肥。
  父亲在电话里问,楼上的蔬菜开花了吗?今年的生意还好吧?外面的欠款……要回来了吗?前面的问话还声音洪亮,后面的问话已小心翼翼。我说,蔬菜都开花了,大家都不容易。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安慰我:“顺其自然吧,钱少了家里还有,有丝瓜吃就可以……”
  终于,楼上的蔬菜又花落蒂出,悄然成形,蔚然醒目。父亲的种子变成了一串串辣椒、一根根丝瓜……这既是对父亲春节所赠种子的回报,也是对自己今年敷衍农事的抚慰。
  其实,我知道,父亲送我种子,是让我记住家乡的味道、家乡的亲情。种子承载着父亲的用心,寄寓着父亲的希翼。我栽着父亲的种子,栽着我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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