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荣
　　王海荣,文登作家协会会员。在《威海晚报》发表过多篇文章。曾在威海市文明办举办的“君子之风美德威海”博文比赛中获一等奖。
　　清晨,医院家属区南边路旁,蓬勃的阳光从繁盛的银杏树叶的缝隙流泻下来,透出斑驳陆离的光影。银杏树下,周子的小摊前站满了买蔬菜水果的人。周子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一边笑意盈盈的回着蔬菜价格,一边熟稔的和步行上班的人打招呼,这样的场景每天上演。
　　周子是我们医院家属区摆小摊卖蔬菜水果的小贩。小小的蔬菜水果摊一摆就是三十多年。岁月更替,物是人非,周子仍然在这里摆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姓周,或者名字就叫周子。也不知道整天周子周子的称呼到底是不是这两个字。反正家属区里上至老头老太太下至刚上学的小孩都叫他周子,他成了大家的周子。之所以说他成了大家的周子,是因为除了卖菜和水果,他好像还有很多作用。不管什么东西,放他那里安全、放心,拿不错,丢不了。你看吧,上下班时,他边卖货边打招呼:解主任上班呢?李医生,出差回来啦?宋大姐,你要的青菜,我给你留着呢。刘大哥,你家里捎的东西你拿走。张医生,你的大件快递丰巢柜放不下,放我这里了。极少有哪一天,周子没有出摊,于是上班下班就会有不少人在周子摆摊的路边转悠,互相之间打听:“周子呢,今天怎么没来?”“周子有什么事?中午做不成饭啦,家里没菜啦。”
　　有人说,周子摆摊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啊。可不是,无论春夏秋冬,就像有一部老旧的相机将好多的场景把周子的身影定格——晨曦微露的清晨,周子推着老旧的三轮车慢吞吞地卸着水果蔬菜；蒙蒙细雨中周子费力的抖着塑料布上的雨水；雪花飘飞的寒冬,周子瑟缩着脖子用棉被遮盖着水果。每当提起这个话题,周子就说话结巴:“哪能不,不遭罪啊,谁,谁能想到一辈子卖,卖菜啊!”
　　30多年前,周妈有一次在娘家叔辈大哥面前倒苦水,说儿子周子是她的心头愁。周子当时十六岁,说话结结巴巴,手无缚鸡之力,脑子不太灵光,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青莽少年。周子这个舅舅大手一挥,得!叫周子跟我卖菜去吧,我教他。只要识称会算个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行。于是,医院家属区一溜的小摊里多了周子的身影。那时候周子瘦瘦干干,一着急说话就结巴。十几岁的青年敏感倔强。别人对他笑眯眯的,他都会认为是在嘲笑他结巴。不久,周子又做了一件令人刮目相看且哭笑不得的事情。家属区里住着一位医生的老父亲,不是本地人,60多岁有点迂腐较真。一次去周子的小摊买菜,挑菜时随口问:你的菜新鲜吗?怎么有的菜叶都蔫了?称秤时又念叨,你可给足分量啊。几次三番,年轻气盛的周子摔了秤盘子,脖子梗梗着负气说,我从来不卖不新鲜的菜,不会缺斤短两,你一直唠唠叨叨地埋汰人,我不卖给你了。这个事情传开后,周子出名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我休息时就喜欢到周子的小摊溜溜。周子的小摊前一直热热闹闹人流不断。周子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怯懦和生涩,在小摊前自信的应付所有人。有人要买香菜,周子说:“今天的香菜拿的不好,你想吃,拿几棵走吧。”那人推辞:“那怎么行,你不就搭钱了吗?”周子脖子一梗,话说的就不利索:“给你,你就拿着。我得要名声。不好的,不,不能卖。”除了买东西的,还有好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有医生临时有急诊病人,孩子没人看管就送到小摊前,打招呼:周子,帮我看会儿孩子,不听话就下手。有人招呼:周子,我的外卖放你摊那里,下班回去拿哈。有人叮嘱,周子,帮我听着,有租房子的告诉我。有人打电话,周子,我老家来人了,我上班回不去,先在你小摊前坐坐,替我招呼着……五花八门的要求,周子都满口答应,啥事都办的妥妥的。我乐颠颠的看着听着,觉得世界真奇妙。周子是一个神奇的人。20多年依然摆着小摊,并没有做成大江大河。20多年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医院的编外后勤,他认识的人比我这个在医院工作二十多年的人都多。20多年了,周子仍然一着急说话结结巴巴。头发白了,身子发福了。我说,周子,摆了这么多年小摊,你也该歇歇了吧。周子边理着疏菜边慢条斯理的回我:我就会卖菜,不会干别的。我卖菜买了楼房,供闺女上了大学,她还想念研究生呢。儿子才上中学,我这两个孩子离成功远着呢。只要我还能卖得动菜和水果,就得干,不能停下来啊。
　　夕阳的余晖给周子的周身染上了点点金光,周子的话让我肃然起敬。这是一个人堆里最普普通通的人,他平凡、朴实,他坚韧、执着。许多年过去了,他慢慢地磨炼成这个家属区里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别人的烟火里流转着无言的沧桑。他们是小人物,他们每天都在负重前行,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基石,他们也是这个社会的精髓。
　　其实,在我的身边有很多这样努力勤恳的普通人——清正灵巧的木匠洪大哥、起早贪黑总是奔跑着送货的静静、在方寸小屋修改衣服的芝芹姐姐、修手机的异乡人杨哥……在许多人眼中,他们不是成名成家的大人物,他们只是这个社会的蚂蚁人,但正是有了他们,这个社会才蓬勃生动有灵气。正是有了这些人,这个社会才和谐温暖,安定久远。
　　这个社会有许许多多最普通、最勤劳、最坚韧、最有魅力、最有烟火味道,像周子这样的人总是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