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伊朗重要核科学家法赫里扎德在德黑兰近郊遭暗杀身亡,伊朗上下情绪激愤。毕竟今年初,伊朗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苏莱曼尼将军刚死于美军的“斩首行动”。此次暗杀法赫里扎德的始作俑者,被高度怀疑是美国的“亲密战友”以色列。果真如此的话,以色列为何选在此时摆伊朗一道?这背后是美以伊三国一场风云诡谲的政治游戏。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首席记者　王昱

半遮半掩的“暗杀”
　　相比于今年1月初美国动用导弹对伊朗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的“斩首行动”,11月27日发生的对法赫里扎德的暗杀显得颇为蹊跷,更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一种版本是,11月27日那天伊朗全国放假,法赫里扎德和妻子乘坐一辆黑色日产轿车,从德黑兰前往45公里外的阿布萨德镇探望亲戚。由于是私人旅行,只有几个保镖随行。就在法赫里扎德的车路过一个环岛时,停在一个变压器旁的蓝色皮卡车突然向他的座驾开火并自爆,当地电力供应随即中断,当时路边的多个摄像头也被禁用。随后,数名持枪人员从周围的汽车和道边蹿出,朝法赫里扎德的座驾扫射,法赫里扎德身中数弹倒地而亡。整个行动只持续了不到3分钟。
　　另一种版本是,射向法赫里扎德座驾的子弹,是从大约150米外的一辆日产皮卡车上的遥控机枪发射的,整个过程持续了约3分钟,现场没有袭击者,子弹都是用自动武器发射的。
　　无论哪种版本,这次暗杀行动都不像一般恐怖组织所能做到的,而从手法上看,这种“利索”的作风确实很像以色列情报和特工机构摩萨德的风格。
　　事发后,伊朗将矛头直指以色列。伊朗外长扎里夫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文称:“恐怖分子谋杀了一位著名的伊朗科学家。这一懦弱行径(有严肃证据证明以色列涉案)显示出行凶者是穷凶极恶的战争贩子!”伊朗总统鲁哈尼在一次内阁会议上直接威胁道:“他们(以色列)应该知道,伊朗人民和公职人员会勇于让凶手为这一罪行付出代价。”“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为这一罪行负责。”
　　以色列官方虽然不予置评,但以方一位不具名的高级官员向美国《纽约时报》透露:“全世界都应该感谢以色列刺杀了法赫里扎德。”以色列发行量最大的英文报纸《耶路撒冷邮报》发表社论称:“伊朗核物理学家应该记住,他们只要还在做那些事,就没有时间是安全的。”该报还引用了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2018年一场介绍伊朗核计划的发布会上的话称,“法赫里扎德已经被列在了名单上”。
这人重要也不重要
　　法赫里扎德确实是重要人物,有人将他与美国“原子弹之父”罗伯特·奥本海默和巴基斯坦“核弹之父”阿卜杜勒·卡迪尔汗并列。法赫里扎德的脑子里,确实藏着足够多伊朗核计划的关键秘密。
　　此次暗杀事件后,不少美国智库的研究人员指出,如果真是以色列所为,那么他们只是做了一件“二十年前该做的事情”。彼时,伊朗核技术研发正处于攻坚阶段,法赫里扎德为核计划建设基础设施和组建研发团队起到了关键作用。
　　到了2003年,伊朗与英法德三国达成协议,同意暂停核计划。当时,美国中情局和以色列摩萨德就根据手头收集的资料认定,伊朗已经完成了核技术研发,下一步的重点是进行铀浓缩。换言之,伊朗已拥有制造核装置所需的知识,只是缺乏制造核武器所需的高浓缩铀或钚,法赫里扎德的作用其实已经下降了。
　　“无论法赫里扎德在伊朗核计划中曾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的遇刺都不会对伊朗收集更多浓缩铀的能力产生实质性影响。”华盛顿军控协会执行主任达丽尔·金博尔说。
　　20年后的今天,即便是以色列所为,那也是做给美国人看的。眼下的美国,对伊朗的态度十分微妙。
　　12月2日,美国当选总统拜登对《纽约时报》发表了胜选以来就伊朗问题最实质性的谈话。他表示,自己仍支持2015年达成的、2018年特朗普政府单方面退出的伊核协议。拜登说,他不赞同特朗普目前对伊朗采取的极限施压战术,美国的首要目标应该是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他说,美国重返伊核协议后,将“通过与盟友和伙伴协商,致力于通过谈判达成后续协议,以收紧并延长对伊朗核能力的限制,同时解决其导弹计划”。
　　拜登已经摆明要在上台后完成对伊朗政策的扭转,这个态度早在上月中旬就已经放了出来。当时,伊朗外长扎里夫突然发布消息称,如果拜登上台后取消特朗普施加的对伊制裁,伊朗将立即重新遵守伊核协议的承诺,并重新与美国回到谈判桌前。
　　拜登的团队很可能已经开始施放谈判触手,而这恰恰是以色列最不愿意看到的。即便拜登即将上台,但以色列仍然想将美国对伊政策留在“特朗普时代”。
美国还会变脸吗
　　如果将特朗普时期视为美以关系的“蜜月期”,那么奥巴马执政八年,则是美以关系史上的“噩梦”。那时,美以领导人都创下了不去对方国家访问的时长纪录。2016年底,奥巴马卸任前夕还给以色列来了一拳——命令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投下弃权票,安理会顺利通过决议,重申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的定居点活动“违反国际法”,敦促以色列停止一切定居点活动。以色列媒体当时直接怒斥奥巴马是“背叛者”。
　　当时美以关系龃龉不断的主要原因,就出在伊核协议这一奥巴马政府的外交政绩上。奥巴马政府的全球战略调整之一,便是从中东抽身,转而“重返亚太”搞再平衡,因而必须缓和与伊朗的关系。美国在这方面的战略需求,胜过了安抚以色列的焦虑情绪。特朗普上任前,曾经数次攻击奥巴马政府达成伊核协议“给了伊朗太多的好处,却没有换到半点许诺”。
　　特朗普上台后,其中东战略的本质依然以美国“体面撤出”为前提,但商人出身的他认为,对伊朗这种怀有敌意的国家做出妥协,既不现实又十分危险,因而他选择了极限施压战术,试图逼迫伊朗屈服,包括退出伊核协议、追加制裁甚至今年初对苏莱曼尼发动“斩首行动”等,都是极限施压的一部分。
　　这些做法无疑大大缓解了以色列的安全忧虑,以方当然希望有一个力挺自己的美国总统,这位总统与伊朗的关系越坏越好。特朗普完美符合了以色列的需求。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次暗杀背后的逻辑也就不言自明了。
　　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以来,以伊两国关系已经跌入深渊,经济和军事实力雄厚的以色列,非但不怕伊朗动武,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还“需要”伊朗这样做。如果此次暗杀事件后伊朗选择极端方式报复,那么势必会将美国政府拖下水,而这正中内塔尼亚胡的下怀。但现实恰恰相反,伊朗选择暂时隐忍,这是以色列最不愿看到的。
　　不过,以色列给拜登在对伊政策上埋的“雷”不只这一个。特朗普时期急速成型的中东“新秩序”,也会阻止拜登与伊朗再度走近。前不久,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访问了以色列、沙特、卡塔尔、阿联酋等国,据报道还促成了内塔尼亚胡与沙特王储小萨勒曼的秘密会晤。许多专家认为,这次会晤的主要目的不是促使沙以两国关系正常化,而是让这两个国家合力对抗伊朗。如果沙特和以色列联手阻击伊朗,拜登上台后重拾奥巴马时期对伊策略的难度和代价将更大。
　　无论如何,刺杀法赫里扎德事件后,一场围绕未来中东格局的美以伊“三国杀”已经展开,从现在开始到明年1月20日将是布局阶段,以色列和特朗普政府还会给拜登下多少绊子,还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