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最后几天的巴西政坛,从政府到军方经历了一场36年来罕见的“政治地震”:3月29日,总统博索纳罗大幅改组内阁,更换了包括外长和防长在内的6名部长；3月30日,巴西陆海空三军司令集体辞职；3月31日,新任防长任命了新任陆海空三军司令。
　　这次“剧变”是博索纳罗上台两年多累积矛盾的爆发,更关乎他在明年10月大选中能否连任。而此番内阁改组引发的军方高层变动,甚至引发巴西是否会发生军事政变、重演36年前军政府统治的担忧。不过,今年以来猛烈反弹的疫情,才是当前巴西的棘手问题。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政治算计
　　3月29日,巴西总统博索纳罗宣布改组内阁,更换了包括外长和防长在内的6名部长。巴西内阁共计22个政府部门,这次改组是博索纳罗2019年1月上台以来幅度最大的一次。
　　博索纳罗宣布内阁改组之前,巴西外长阿劳若、防长阿泽维多已在当天公开表明辞职。同样是请辞,在博索纳罗眼中,换掉阿劳若是不得已而为之,撤换阿泽维多则是“清除障碍”。
　　博索纳罗上台以来,阿劳若和阿泽维多一直担任外长和防长。其中,阿劳若可谓博索纳罗的亲信和股肱之臣,作为巴西外交政策的最高执行者,阿劳若与博索纳罗一样,都毫不掩饰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崇拜”,以至于不惜改变巴西历来奉行的中立和多边主义外交政策,转而一边倒地追随特朗普政府。
　　正因如此,博索纳罗曾被称为“巴西特朗普”。然而,阿劳若任内的外交行动极大损害了巴西的国际形象,跟特朗普政府一唱一和,导致巴西与其他大国关系波折不断。特朗普下台后,巴西又遭到理念不同的拜登政府的冷眼。结果是,巴西与其他大国关系还没来得及修复,美巴关系又迅速降温。
　　这种被动局面阻碍了巴西的新冠疫苗采购,阿劳若成为众矢之的。在3月24日的国会听证会上,有参议员当面要求阿劳若辞职。第二天,巴西参议长直斥巴西的外交政策存在缺陷,亟待改变。3月27日,300名外交官发表联名信要求阿劳若辞职。
　　在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教授桑托罗看来,阿劳若作为外长,在所有重要工作上都是失败的,现在疫苗问题“点了火”。
　　如果说换掉阿劳若是“弃车保帅”,那么拿下阿泽维多纯粹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任防长之前,阿泽维多的军队履历丰富,军衔已至预备役上将,他与同样行伍出身的博索纳罗毕业于同一所军校——巴西黑针军事学院,阿泽维多是比博索纳罗高一届的师兄。
　　尽管当选总统前,博索纳罗担任联邦众议员28年,但依然难解他的军人情结,而且他上台后更加倚重军方。今年以来博索纳罗支持率持续走低,明年大选连任压力很大,博索纳罗希望寻求军方支持,加强政府对军方的影响力,以获取竞选连任的政治资本。
　　阿泽维多在辞职信中说,他维护了武装部队作为国家机构的身份。巴西媒体报道,这解读为阿泽维多坚持了军方将领不介入政治的立场。历史上,巴西军人曾在1964年通过发动政变上台实行独裁统治,直到1985年才还政于民。
　　内阁改组后,职业外交官出身的总统顾问弗兰萨出任外长,他被认为更加务实,将调整巴西外交政策回归传统路线,从而稳定并改善巴西的外交关系；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布拉加出任防长。
　　3月30日,巴西陆海空三军司令正是在与新任防长布拉加会面后,突然宣布集体辞职的。据报道,这三位军方高层将领与布拉加的会面出现令人尴尬的状况。外界猜测,鉴于布拉加对军队的态度与博索纳罗一致,这三位司令是不满防长换人才辞职的。3月31日,新任防长布拉加宣布了新任陆海空三军司令,并强调军方依然忠于宪法赋予的使命。
竞争对手
　　除了外长和防长,巴西内阁此次大幅改组,还涉及总统府政府秘书处部长、联邦大律师局局长、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以及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长。其中,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长莫罗也在改组前一天就已发表了辞职声明。
　　莫罗曾任联邦法院一审法官22年,巴西2014年发起名为“洗车行动”的大规模反腐调查后,巴西史上最大腐败丑闻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引爆舆论,莫罗作为主审法官被视为“反腐英雄”,甚至有人呼吁他竞选总统。
　　博索纳罗当选总统后,提名莫罗出任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长,并于2019年1月上任。但两人因去年4月博索纳罗解职联邦警察局长瓦莱索而闹翻。当时,巴西官方发布的免职公告上有博索纳罗和莫罗的签名,但莫罗却震惊地表示,他从未同意总统的决定,且瓦莱索也没有提出辞职。莫罗指责博索纳罗干预司法,进而宣布辞职,并向最高法院起诉总统。
　　在当年那场“洗车行动”中,巴西前总统卢拉2017年至2019年先后在两起案件中被判犯有贪腐罪,刑期总计25年零11个月。而且,他牵涉的一桩案件还被认定关联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
　　受此影响,卢拉参与创建的左翼劳工党的形象严重受损。莫罗将卢拉送进监狱后,劳工党推出的候选人在2018年大选中不敌右翼的博索纳罗。当时,不少选民表示,他们选博索纳罗并不是支持他,而是反对劳工党。但卢拉本人凭借2003年至2011年担任总统期间的经济高速发展和个人魅力,依然保持着很高的支持率。
　　今年3月8日,巴西联邦最高法院法官法欣裁决,卢拉在“洗车行动”中受到的各项指控与巴西石油公司贪腐案并无直接联系,此前主审法官莫罗对卢拉的所有判决均无效,所有相关案件移交至巴西利亚联邦区法院重审。
　　3月10日,卢拉在上述裁决后首次发声抨击博索纳罗应对疫情不力,但没有明确回应是否参加明年大选。3月23日,巴西联邦最高法院5名大法官经投票作出裁定,卢拉在先前的反腐败调查中没有得到公正对待,审判他的主审法官莫罗作出了带有偏见的裁决。
　　这两项裁决意味着卢拉将恢复政治权利,他参加明年大选的可能性进一步加大,甚至提前拉开了明年大选角逐的序幕。卢拉是唯一一名支持率超过博索纳罗的潜在竞选人,巴西《圣保罗州报》的民调显示,50%的调查对象表示,如果卢拉再次竞选会投票给他,选择博索纳罗的比例为38%。
　　反观博索纳罗,新冠疫情暴发后,特别是近期巴西疫情出现猛烈反弹以来,其支持率持续下滑,令其备感压力。另外,其身为国会议员的长子爱德华多涉嫌腐败,博索纳罗任命前防长卢纳掌管最大国有企业巴西石油公司等,都招致批评并令其民调优势不再。
疫情凶猛
　　无论是利用军方为自己谋求政治利益,还是左翼阵营标志性人物卢拉重获政治权利,如果博索纳罗想在明年大选中连任,当务之急是应对并遏制今年以来迅速反扑的新冠疫情。
　　去年新冠疫情暴发后,被称为“巴西特朗普”的博索纳罗,对待疫情的态度比特朗普有过之而无不及。博索纳罗不仅贬低隔离、戴口罩和疫苗等防疫措施的效果,还曾亲自带头违反防疫措施,不断试图淡化疫情风险,呼吁尽快重启经济和社会生活,甚至一度谋求动用军队制止一些州采取的严格防疫限制措施。
　　去年7月初,博索纳罗宣布自己确诊感染了新冠病毒。但接下来,他却开始带头推广未经证实的治疗方法,通过视频直播服用抗疟剂药物羟氯喹,而此前,世界卫生组织和牛津大学等机构都已证实这种药对治疗新冠几无疗效。
　　疫情暴发一年来,巴西已经历了4任卫生部长。去年4月,因在严格执行防疫措施和羟氯喹有效性问题上的分歧,时任巴西卫生部长曼德塔被博索纳罗解职。然而,继任者、肿瘤学家泰奇在卫生部长任上干了还不到一个月,便宣布辞职。尽管没有给出理由,但他与博索纳罗在严格防疫还是放松隔离发展经济上存在分歧。
　　相较于这两位医学出身的前卫生部长,巴西在疫情期间迎来的第三位卫生部长却是现役陆军上将帕祖洛。博索纳罗的这一任命饱受诟病,帕祖洛不仅毫无医疗卫生专业背景,还支持使用羟氯喹治疗新冠患者,同时淡化防疫措施的必要性。
　　帕祖洛在任的10个月里,巴西新冠死亡病例从1.5万攀升至近28万。尤其是今年2月以来,巴西疫情数据持续攀升。压力之下,博索纳罗在3月15日任命心血管病医生凯罗加出任卫生部长,成为巴西疫情暴发以来的第4个卫生部长。帕祖洛被解职前已遭到调查,以判定他是否应为巴西北部亚马孙州首府马瑙斯疫情恶化担责。
　　变异新冠病毒也让巴西疫情更令人担忧。在马瑙斯发现P.1变种已在巴西全国传播,还有主要在里约热内卢州流行的P.2变种,此外3月12日又发现一种传染性更强的新变种。
　　上月,巴西疫情多项指标接连刷新纪录。据巴西卫生部统计,巴西累计确诊病例3月22日突破1200万,累计死亡病例3月24日突破30万,单日新增确诊病例3月25日首超10万。3月31日,累计确诊病例近1300万,累计死亡病例超过32万。这两项数据均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3月31日,巴西新增死亡病例3689例,创疫情以来单日最高纪录。路透社报道,巴西目前单日新增死亡病例约占全球的四分之一,为全球最多。
　　巴西卫生部统计,全国26个州和1个首都联邦区中已有7个州报告医用氧气短缺,有25个公卫体系濒临崩溃,加护病房的空床位剩不到20%。大多数州近日已不顾博索纳罗的强烈反对,采取防控限制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