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在无棣县小泊头镇丁王庄村,87岁的杨秀娥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对渔网,一片片渔网在她面前铺开,手中的梭子“刷刷”作响,她灵活地在两张网片之间穿针引线。不一会儿工夫,两张网片就在杨秀娥手中合成了,“这种对网,俺一天能干不少呢,干了这么多年,手里早就习惯了。”尽管已是耋耄之年,杨秀娥眼不花耳不聋,织网动作依旧麻利得很。
　　在杨秀娥身后,一条条渔网生产线编织着另一张大网,遍布小泊头镇的大街小巷、村村户户,靠着这张大网,连接了镇上的2万多人。
　　吃的是渔网饭,发的是渔网财,小泊头镇的渔网产业已经发展了近百年。去年,全镇渔网产业织出了70亿元的总产值,小泊头镇年人均增收能有1万元,靠渔网致富也不再是传说。

　　文/片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田汝晔　冯沛然　孙秀成　付玉成
实习生　罗天娇

和渔网打了一辈子交道
　　网布、网线、网坠……走进小泊头镇的街巷村落,“网”无处不在。
　　任景忠就是和渔网打了一辈子交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睁眼就是做渔网,做梦也是梦见渔网”。任景忠长得身形高壮,很难把他和手工织网这种精细活儿联系到一起,正是靠着这门手艺,他一月轻松收入近万元,还在直播平台上收获了不少粉丝。
　　任景忠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学会了织网。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年代,织网、捕鱼,一度成为村里处处可见的场景。每每放学回家,任景忠就跟在爷爷后面,绑坠子、穿梭子、锁网边,做渔网已成为自己童年生活的日常。
　　小泊头镇地处禹疏九河之域,缺田少地,“靠河吃河”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当年老一辈人为了养家糊口经常外出打渔,用的是河北一带的渔网。后来为了节省成本,村里人开始跟着白洋淀人学习织网技艺,自己买线在家织网。“那时候老一辈人就是为了多捞些鱼,多赚些养家的钱。”为了改良传统渔网,任庄村村民任吉照尝试制作了三层的挂网,即两层外套,一层网衣,沿用撒网“盒子套”编织技术,其做工精细,捕捞鱼的数量远远大于传统手撒网。
　　尽管做渔网步骤繁琐,但任景忠并不厌烦,因为他积累了一套做渔网的算法和技巧,“其实这就是做多了,熟能生巧。”在他看来,做渔网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手艺,除了传承,还得学会创新,所以任景忠把手抛网“搬”进了直播间。
　　一把梭子在他手中游刃有余,手捏线头,穿梭而出,锁边,连缀……三下两下,一副手抛网就收边完工了。“看着简单,实际上也考验力道和手法,做不好渔网就散了,更别说捞上来鱼了。”任景忠动作娴熟,一边织网,一边向粉丝们讲解织网的工序和技巧。多少米的渔网用多少扣,单扣和双扣分别用多少线,封网、封扣用多少浮漂,他都能很快地计算出来。现在,任景忠专门做定制手抛网,根据客户的各种需求,定制不同尺寸、材质、重量的渔网,一副副渔网更像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任景忠家的客厅已经成为他的直播展示厅,他身后是颜色、材质、参数各异的手工手抛网,除了挂在墙上的网,还有摆在地上的成品和半成品。整个客厅除了他直播的一小块区域,几乎没有能插脚的地方,“都是客户订的网,为了介绍方便只能都放在这里了。”任景忠说道,从2017年开始尝试直播,他积累了不少粉丝,成为直播间里做渔网的“网红”。
　　农忙时下地种田,农闲时家门口织网。在小泊头镇,任景忠一家做网并不是个例,镇上的多数人家都像他一样,从祖辈父辈手中接了班,拿起竹排、竹梭、网线,靠着一副副渔网,过起了红红火火的日子。
渔网“撒”向全世界
　　任景忠所在的任庄村是小泊头镇第一个发展起渔网加工的村。走进村子,就能听见渔网机丁丁当当的作业声,村里人早已习惯这种机器声,只有机器运转了,心里才觉得踏实。全村500多户村民,一半以上都有渔网机,放眼整个小泊头镇,成规模的渔网加工企业有160多家,各类渔网机器4400多台。
　　在金海渔具有限公司的车间里,六七台渔网编织机器飞速运转,发出隆隆声响,拉丝线、绕线圈、织网片……一道道工序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有条不紊,工人们手中的这批近百吨渔网即将出口到韩国。
　　杨金海是这家渔具公司的负责人,也是小泊头镇较早一批跑市场的人。说起跑市场,杨金海五味杂陈,三十多年前,他手里的渔网求着人、压低价也卖不出去。最初,家里人做好了渔网,杨金海就去赶十里八村的大集卖网,有时蹬上自行车骑个几百里地也卖不出一张网,好不容易有人收网,也挣不了几块钱,让年轻的他有些发慌。
　　“那就让渔网走出小泊头!”杨金海决定跟着别人出去跑市场。带着一张地图、几张卷饼,拎着编织袋装上渔网,他就沿着靠湖靠海的地方卖,可是真正跑出去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渔网依旧无人问津。一位打鱼的大爷看他年轻,一句话点醒了他,“小伙子,不同地方的渔网不一样,用你的网打不上我们这里的鱼啊。”杨金海意识到,单一的品种已经不再适应渔网市场,只有做出新品种,才能取胜。
　　“上世纪90年代,我们几个人合伙买了渔网织机,开始利用机器编织做网。”一台织网机价格不菲,杨金海依旧咬咬牙买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渔网机背后的市场和销路。一副渔网,经过拔丝、染色、漂白、织网、定型、封网等十几道工序,便生产加工完出口,小泊头镇的渔网生产如虎添翼般发展起来。杨金海把渔网带到了东北以及东南亚、俄罗斯,市场打开了,小泊头镇渔网的名号也叫响了,周边来自天津、河北保定、沧州、黄骅等地上门取货的客户络绎不绝。
　　如今,小泊头镇渔网产业占到了全国市场份额的30%以上,渔网系列产品不仅畅销全国,而且远销俄罗斯、日韩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中国渔网渔具四大主产地之一。
一副渔网卖到90多万
　　“我们对渔网有一种天生的情结,大家伙儿靠着渔网吃饭,都希望泊头的渔网越来越好。”无棣县网具行业协会会长任树华是土生土长的小泊头镇人,从小与渔网打交道,渔网产销发展的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过去镇上都是个体家庭作坊式生产,标准不统一,产品质量也上不去,利润空间就会压缩很多。”任树华说,小泊头镇渔网小而分散、单打独斗的个体经营模式,让全镇渔网的个体产值无法与其他产地相提并论,加上网具加工处在产业链的最末端,大量利润流向销售环节,渔网走得出去但挣不到钱,让经营户一度压力重重。
　　“在末流搞加工,永远都赚不到钱。”任树华开始意识到问题所在,何不生产自己的品牌,做大做强呢?2017年,无棣县网具行业协会正式成立,具有“无棣标准”的网具产品也开始“走马上阵”。
　　在加工各类成品渔网的基础上,小泊头镇开始引进拔丝机,自己生产网丝,同时向网片、网浮、网坠等配件生产要效益。于是,小泊头镇的车间里出现了“彩色渔网”,苹果绿、翠蓝、银光色……五年时间,小泊头镇注册了马德里国际商标3个,还有20多个“润纬”“利多鱼”等国内商标,有了高品质和高标准,小泊头镇的渔网订单也越做越多。
　　杨金海有了大胆的想法,普通的出口拖网一副能卖到1万多元,只能适用于海底较平坦、海岸多为沙滩的地方,为何不试试深海的大型渔网呢?一个大型围网能在海上成形,还能做深海养殖,这可比拖网的利润空间大得多。经过外出考察和学习,杨金海开始用尼龙线加工做深海围网,一副网从编织网到裁网、染色,再到最后成形,需要十多个工人加工一个月左右,这副深海渔网出口到非洲就能卖90多万元,毛利润能达到20%以上,“深海围网比较大,展开长度能有8千米左右,装货都需要一个大型集装箱,一副网能卖到90多万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杨金海有些自豪,虽然工人们只在家里做渔网,但他们生产的各种渔网,却远销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在杨金海的渔具公司,有一间专门的网具展示厅,里面陈列了小泊头镇生产加工的各类网具。丝网规格上百种,高从几米到几十米,宽从几米到200多米,渔网、虾笼、蟹笼,应有尽有。
　　全镇160多家开拓国内外市场的“网客”一头连生产,一头接市场,渔网生产加工辐射了附近四五个乡镇,近6万村民参与其中。杨金海的办公桌上,就有一份刚统计完的员工工资明细,工人一月的平均收入在6000元左右,小泊头镇的人都能实现居家“网上就业”,“在家里就能拿到和外面打工差不多的工资,小泊头的年轻人基本上都不出去打工。”杨金海说。
　　现在,小泊头镇的渔网产业链不断拉长,从原材料生产、加工、装扎,到物流配送、销售出口,形成了一条龙的完整产业链条。全镇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妇孺稚童,从事捉边、补网和装扎,都能跟渔网搭上边,小泊头镇也在渔网行业形成了“有水必有网、有网必有泊头网”,衍生出了农业防护网、遮阴网等新型网具行业,全镇年产各类渔网产品高达36万吨,小泊头镇也享有“中国渔网第一镇”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