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

　　前些年,人们一说到“白领”,往往想到银行职员。他们待遇丰厚,衣着光鲜,整天拨弄金钱——金钱可是社会机器的高级润滑剂呢。所以,他们是高端群体,是精英阶层。但后来听在银行的朋友说,工作不好干了,压力山大。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说了好多原因,其中频频提到“改革”二字。金融改革已经进行多年了,到底是怎样改革的,改革又引起了哪些变化,我不太清楚,读了冯衍华的长篇小说《涅槃》,有云开景明之感。
　　冯衍华讲述了发生在一家银行支行里的故事,以小见大,让我们了解了该行在新世纪之初的改革进程。小说开头,市行办公室主任钱融调任泰城支行担任行长,一个烂摊子摆在了他的面前:干部职工习惯了端金饭碗,坐铁交椅,敷衍搪塞、不负责任,个别网点的员工竟然在上班时间打扑克。而此时整个金融业迅猛发展,街上各家银行的网点“比厕所还多”,钱融负责的这家银行业绩很差,岌岌可危。此时,银行的股份制改革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作为一家基层支行,这种状况如不改变,将会成为改革的绊脚石。钱融摸清情况,痛下决心,上任不久便推出一项措施:全员竞聘上岗,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这项人事制度改革,动了一些人的奶酪,甚至砸了一些人的饭碗,激起强烈反弹。有人公开反对,有人暗地送礼,还有人找领导说情,钱融统统置之不理。于是,他遭到各种报复:有人当面骂他,有人半夜往他窗户上扔砖,还有人花钱买凶把他打伤。但钱融没被吓倒,他想:敢于击水中流,就不怕喝水,更不惧溺水。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无论怎样的激流险滩,也不论有多少恶浪漩涡,所有的障碍终将会被排除。面临工作中层出不穷的矛盾,他咬紧牙关,披荆斩棘,以吃苦耐劳的忘我精神,在忙碌、疲惫而充满意义的沸腾生活中,团结带领支行一班人,不断提升奋进的意志、信心和力量,扎扎实实地组织了各项改革,终于让这项改革圆满完成。
　　身为行长,不只要搞好内部管理,还要身先士卒对外竞争。为了让更多客户到本行办卡,他动员妻子上阵；为了回收逾期贷款,他与老赖斗智斗勇；面对去政府上访的停产企业职工,他想方设法处置企业债权,为政府排忧解难。通过一个个典型事件,表现了这位银行行长善于开拓、敢于担当的领导者风采。小说还写到,在年底结算之夜,一位老年妇女到银行哭闹,要求贷款给儿子买房,钱融并没有对她呵斥、驱赶,而是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且请她吃水饺,这又表现了钱融心地善良的一面,写出了他的闪亮人格。
　　不只是钱融,作者还塑造了一个金融人群体。支行领导班子的其他成员如张军、梅霞等等,虽然性格迥异,但都与钱融同心同德,携手前行。那些普通职工,多数人都能理解并支持改革,任劳任怨,恪尽职守,有的人甚至献出生命。押运员李志良无暇陪生病的母亲,顾不上去看望当兵的儿子,有一天运钞车遭遇抢劫,他被歹徒炸死。钱融的弟弟钱进和弟媳肖珊都是本行职工,钱进去省行报送材料,路上出车祸以身殉职。更让人感叹的是,他家还有五万元房贷没有还完,行里要为其减免,却被肖珊拒绝,体现了一位金融人高洁的精神境界。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的平凡故事,演绎的却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为之生为之死”的奋斗和艰辛的历程。
　　冯衍华在银行系统工作了几十年,是改革的亲历者,他讲这些故事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他用的那些专业术语,写到的那些工作程序,让读者开阔了视野,增长了知识。他引用一些业内人士用于吐槽的段子,譬如“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容颜未老,心已沧桑,成就难有,郁闷经常,比骡子累,比蚂蚁忙,谁让咱干金融这一行”；譬如“穿的是人模人样,看的是铁门铁窗,拿的是杯水车薪,玩的是键盘钞票,说的是您好再见,做的是点头哈腰,唱的是还我节假,等的是明日下岗”,等等,真切地反映了一些银行职员的心态与处境。作者还擅长心理描写与景物描写,尤其是钱融在某些特定处境之下的情景交融,让人感同身受,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