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杰

　　我与自行车的故事甚多,限于篇幅,只能以一部简史略述。
　　刚记事的时候,家里有了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父亲骑着上下班,休班时也会载着孩子们出去兜兜风。有一天,似乎天有些阴雨,父亲载着我去看他的舅舅,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父亲个高,上下自行车都是采用后翩腿式,那天可能忘了后座上还有个孩子,我刚坐上,他老人家迅即就翩腿上车,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被父亲一腿从自行车后座扫了下来。那会儿我十多岁,身体轻盈,借力父亲这一腿顺势趴在了路边的土坡上,毫发无损。父亲怕重蹈覆辙,就让我坐到前边自行车大梁上,父子俩冒雨前行。可是行进了不多远,在泥泞的道路上父亲驾驭的自行车稍微扭了一下,我的一只脚不小心被自行车前轮卷了进去,自行车的辐条被挤弯了一根,我的脚背被屠戮了一层皮。父亲是火车司机,开着那么个大家伙又稳又快,在一个小小的自行车面前却两次事故。尽管我也非常相信父亲有在困难环境中驾驭自行车前进的能力,可是脚背受伤处有点疼痛,雨亦开始下大,就希望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家。父亲说,没事!父子继续骑车赶路。还好,有了经验的父亲载着我雨中行进,平安到家。
　　如果说这个故事只是有点惊险,那么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就有些让人忍俊不禁。有天妹妹要上学去,学校离家六七公里吧,道路是一条顺着铁路边走出来的土路,坑洼不平,还要通过几个小的铁路桥。在过一个小桥时,妹妹见路有些险峻,自作主张从自行车后座跳了下来。但是,她的这一擅自决定父亲并不知晓,父亲没有停车而是骑着自行车直接过了小桥,沿着小路飞也似的往前赶路。待妹妹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时,父亲的自行车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直到要过又一座小桥父亲停下来,才发现后座上的闺女不见了。
　　作为父亲的谈资现在还经常被儿女说起,引来笑声。作为过去中国人生活中的三大件之一,自行车不仅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便捷,也留下具有那个时代特色的很多美好回忆和故事。
　　我对自行车情有独钟,与这些故事有关,以至于前些年又花近千元买了一辆旧式凤凰,一年骑不了三次两次,摆在家里,成了饰品。很多人问,你买辆旧自行车干吗,新的又便宜又实用。其实还是一种割舍不下的自行车情缘。读初中时,我转学到了一所离家四公里开外的铁路子弟学校读书,父亲见我一个人每天来回步行不易,就给我买了一辆上学专用自行车,是那种小金鹿,坤式的,前大梁弯下去,方便穿裙子女士骑用。我就骑着这辆小金鹿沿着铁路线奔波在上学的小路上,一直到结束在铁路学校的学业。稍有长大的我,对于这种有着明显女性色彩的坤式自行车,感到有辱男子汉的形象,一个男人应该有与大人一样的坐骑。于是,1978年春,就在借读复习高考的时候,我得到了一辆硬汉般的大金鹿。
　　金鹿自行车有很强的地域性,以山东地区为主要使用区域。这辆大金鹿一直陪我到高考结束。数学老师见我考上大学,自行车派不上用场了,辗转其他老师向我提出能不能把大金鹿卖给他。1979年一辆新大金鹿的价格在120元左右,我的这辆大金鹿骑了不到两年,至少算得上八五成新,与家人商量,以80元转给了数学老师。
　　故事还在继续。结婚时,夫人的同事凑份子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送给我们。可是,我第一天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中午下班回家,放在楼下,就一顿饭的工夫,自行车不翼而飞。恰在此时,单位为方便公务新进了几辆自行车,部门分到的那辆,领导让我使用。那段时间似乎我的行踪始终与小偷相随,只要骑自行车一定有故事。第一辆永久丢失的第三天,骑新车回家,路经农贸市场,弯腰拿西红柿过秤,抬头到自行车筐里取包付钱时,包没了。倒没有多少钱,但包里一个刚给儿子拍的照片胶卷丢失甚感可惜,还有张两百多块钱的存折。第二天去银行营业点挂失存折忘了带户口簿,调转自行车回取。家住二楼,锁上自行车飞也似跑上楼,开门,取件,关门,下楼,整个过程没五分钟。然而,又一个不可思议发生了。就在短短的五分钟里,我的自行车又被小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盗走了。
　　由这些小故事想到人类文明与科技进步密切相关,有人说,欧洲富人开着小汽车到处旅行时,中国秀才还骑着毛驴进京赶考。时代进步,小汽车成了普通中国人日常代步工具,未来购票到太空转一圈也许易如回家,社会发展就是如此不可逆转。我却回归,清晨骑着自行车去早市买新鲜的农副产品和新出锅的油条,那辆1985年生产的凤凰牌也引来路人诸多喜爱的眼光和回忆。有时候我们会聊几句,原来在中国人的记忆里藏着那么多关于自行车的故事。既有兴奋也有心酸,都成了一个时代刻骨铭心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