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尔街头恢复了往常的熙攘,喀布尔机场陆续恢复了国内国际航线,阿富汗人进入了没有外国驻军的新时期,再度掌权的塔利班组建临时政府,从首都到地方省份的政治秩序正在逐步恢复,国际社会围绕阿富汗问题的多边磋商不断……
　　当塔利班8月15日重回喀布尔,控制总统府时,全世界都为这个国家迅速“变天”而愕然。一个月来,塔利班不断释放积极信号,试图与1996年至2001年首次掌权的自己说再见。但阿富汗的现状很难短时间改变,留给塔利班的执政挑战才刚刚开始。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这个家不好当
　　9月15日,设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的塔利班政治办事处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布一段视频,内容是塔利班政治委员会负责人巴拉达尔接受阿富汗国家电视台RTA的采访。这段视频之所以备受关注,缘于塔利班被传出现内讧。
　　作为塔利班创始人和高层领导人之一,巴拉达尔2018年开始出任塔利班驻多哈政治办事处负责人,直接参与负责与美国和阿富汗原加尼政府的和谈,频繁代表塔利班在国际社会抛头露面,成为该组织权力核心圈里曝光率最高的人。
　　今年7月以来,随着塔利班在阿富汗迅速反攻,巴拉达尔作为塔利班代表分别率团访问了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等国。8月15日塔利班重新控制首都喀布尔之后,外界猜测塔利班会在阿富汗组建一个类似伊朗模式的政府,巴拉达尔一度被认为会在其中扮演“总统”或“总理”这样的关键角色。
　　然而,当几经推迟的新政府终于浮出水面时,外界对巴拉达尔的职务有些意外。9月7日,在塔利班公布的以该组织元老人物为主的临时政府部分成员名单中,塔利班最高领导人阿洪扎达出任“埃米尔”(国家元首),已故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的亲密战友阿洪德出任代理总理,而巴拉达尔担任代理第一副总理。
　　由于巴拉达尔近期未曾露面或发声,甚至当卡塔尔副首相兼外交大臣阿勒萨尼到访喀布尔,阿洪德与其会晤时,巴拉达尔都没有在场。于是,关于塔利班内部出现内斗,巴拉达尔在派系间的冲突中受伤并身亡。对此,9月13日,塔利班曾发布一段巴拉达尔的音频,他自称在外出差、一切安好。但这并未打消外界的猜疑,于是就有了9月15日塔利班再度发布的巴拉达尔接受采访的视频。
　　视频中,他说内斗“不是真的”,“我安好,身体健康”,“我们之间没有冲突,相关报道不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于缺席与阿勒萨尼的会晤,巴拉达尔再次声称自己在外出,无法赶回喀布尔。
　　相比传闻的“内斗”,塔利班临时政府面临的“钱袋子”和“米袋子”问题却是实打实的。外国军队完全撤离后,金融成了美国等西方国家能够牵制塔利班的唯一手段。塔利班重新掌权后,美国冻结了阿富汗央行在海外的约90亿美元资产,西方国家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也暂停向阿富汗提供援助。
　　这导致本就脆弱的阿富汗经济面临崩溃的危险。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阿富汗获得国际援助总额占到国民生产总值的42.9%。为缓解金融压力,塔利班一方面呼吁美国解冻阿富汗央行资产,一方面宣布阿富汗人每人每周只能从本人账户取款200美元或20000阿富汗尼(约合233美元)。
　　由于严重干旱,阿富汗农作物收成的损失超过40%。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网站显示,阿富汗超过一半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约三分之一人口即1400万人面临饥荒威胁,而该组织在阿富汗的粮食库存最早将在9月底耗尽。
　　这个国不好管
　　驻阿富汗美军和北约部队从5月1日开始撤离行动,与此同时,塔利班武装也开始了反攻。这一攻势进入7月以后迅速升级,彼时,按照美国中央司令部的说法,驻阿美军的撤离计划已完成超过九成。
　　显然,塔利班反扑之势与美军等外国部队撤离进度成正比关系,这意味着阿富汗政府军面对塔利班武装攻势几无建树,换言之,美军仓促且不顾一切地撤离,极大削弱了严重依赖美军情报和后勤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军士气。
　　从8月6日攻下第一座省会城市,到8月15日开进首都喀布尔,塔利班重新夺权只用了10天。与阿富汗政府军迅速溃败类似,当时的阿富汗原加尼政府也迅速溃散,原总统加尼8月15日乘机出逃,最终落脚阿联酋。
　　但原副总统萨利赫没有效仿加尼,他离开喀布尔后前往阿富汗北部地区,与当地原属“北方联盟”的武装派别领导人会面,商讨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塔利班。“北方联盟”长期盘踞阿富汗北部地区,早在2001年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后,该军事组织在美国和北约支持下,成为推翻塔利班政权的主力军。
　　几经辗转,萨利赫与原“北方联盟”军事领导人马苏德之子小马苏德等人在阿富汗东北部潘杰希尔省组建反塔利班的“阿富汗全国抵抗阵线”,依靠易守难攻的潘杰希尔山谷,与塔利班展开对峙。
　　在阿富汗34个省份中,潘杰希尔成为塔利班唯一没有攻下的省份。重新入主喀布尔后,塔利班一直宣称将组建一个涵盖所有派别力量的包容性政府,因而其对盘踞潘杰希尔的反塔利班武装,采取了软硬兼施、以软为主的策略。
　　明知潘杰希尔山谷地势险要,塔利班在派兵围困的同时,主动派出代表与萨利赫和小马苏德接触对话,寻求以谈判结束对抗。然而,谈判最终破裂了,双方兵戎相见。
　　9月6日,攻占首个省会城市整一个月后,塔利班宣布攻下潘杰希尔省,至此完全控制了阿富汗全境。有报道称,萨利赫前往塔里克斯坦,并据此继续寻求与塔利班进行谈判；小马苏德的行踪更加神秘,他发声表示将抵抗到底。
　　相比即可打又可谈的反塔利班力量,在暗中活动的“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才是塔利班掌权后在国内安全问题上面对的最大难题,同时也关联其对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做出的反恐承诺。
　　8月26日,美军完全撤离前不久,喀布尔国际机场外发生“伊斯兰国”阿富汗分支“呼罗珊”制造的爆炸袭击事件,造成上百人伤亡,其中美军有13人死亡、18人受伤,成为近10年来美军在阿富汗遭遇的最严重袭击事件。
　　这起恐袭事件也给塔利班敲响了警钟,美国打着反恐旗号发动的阿富汗战争,20年来令阿富汗越反越恐,活跃在当地的恐怖组织从个位数增加到20多个。塔利班临时政府只有确保国内安全形势稳定,才能重新吸引外国投资援助；只有切实与恐怖组织划清界限并阻止其利用阿富汗威胁地区安全,才能重新融入国际社会。
　　这个群不好加
　　塔利班这个政治军事组织,在1996年至2001年第一次在阿富汗掌权时,因其极端统治而遭到国际社会抵制,仅有个别国家与之保持关系,等于被国际朋友圈“拉黑”了。
　　在过去20年间,塔利班似乎进行了一次自我转型,当它再度归来时,以一种更加与国际接轨的沟通方式和语境表达,向世界传递一个信息:塔利班正在与过往的自己说再见,在坚持一些宗教原则和主张的同时,也以更现代的处世之道开始又一次执政。
　　但到目前为止,塔利班的一言一行似乎还停留在一厢情愿阶段,国际社会普遍表态不急于承认塔利班政权。也就是说,塔利班向国际朋友圈发出了“入群”请求,但国际社会仍在“审核中”。
　　这并不妨碍塔利班与外界展开接触。事实上,2013年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开设的塔利班政治办事处,已经成为近些年来其与外界接触的重要窗口。塔利班与美国达成的和平协议就是在多哈谈判并签署的,塔利班重新掌权后,卡塔尔因其与塔利班的特殊关系,而成为西方国家协调与塔利班关系、讨论阿富汗问题的关键中间人。
　　8月底至9月初,塔利班临时政府组建之前,德国、荷兰、英国、意大利、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外长先后访问卡塔尔,一些国家还将驻阿富汗喀布尔的外交机构迁至卡塔尔多哈继续运转。实际上,西方国家既不得不承认塔利班掌控阿富汗局势的现实,也不得不尝试与之打交道。
　　过去一个月,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伯恩斯曾被爆在8月23日访问喀布尔,秘密接触塔利班。但美国政府和塔利班方面均未予证实。9月初,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局长哈米德应塔利班之邀访问喀布尔。9月12日,卡塔尔副首相兼外交大臣阿勒萨尼到访喀布尔,与塔利班临时政府代理总理阿洪德举行会谈,这是塔利班组建临时政府后首个到访的最高外交层级代表团。
　　塔利班临时政府代理外交部长穆塔基14日举行上任后的首场记者会。穆塔基表示,很多国家目前正在和临时政府接触,并希望建立良好关系,而新政府希望所有对外关系都建立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他说,过去一段时间阿富汗国内安全形势已有很大改善,希望未来政府可以与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发展友好关系。
　　穆塔基表示,新政府将从阿富汗国家利益出发,审视前政府的外交政策和对国际社会的承诺,也将继续执行所有符合阿富汗国家利益的商业和贸易协议。他再次呼吁所有前政府公务员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也希望阿富汗驻各国外交代表继续工作。
　　一个月时间,对于检验重新掌权的塔利班的内政外交水平和成色来说,为时尚短。阿富汗塔利班的执政挑战才刚刚开始,国际社会对其的“审核”也将继续,时间会给出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