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德锋

　　靠山村老秃山绿化投标会如期举行,破落的场院作为临时会场,各家出一名代表参加。
　　看到人已到齐,村主任清了清嗓:“乡亲们,咱们村是穷山村,都说靠山吃山,可靠山村靠的是老秃山,比秃子头还干净,吃啥?山富才能民富,你们看谁有胆量把老秃山承包下。”
　　一听说治理老秃山,当真是群情激奋,这可是大家一直盼望的事情。可被问到由谁出头,却都三缄其口。谁都明自,老秃山是座荒山,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因土壤贫瘠,历年植树均以失败告终。揽下这份苦差事,岂不是自找罪受吗?
　　一时间,气氛压抑。时间在一分分过去,依然无人响应,村主任有些焦急。就在大家以为竞拍要“流产”时,一个声音掷地铿锵:“我来!”话虽不多,力道千钧。大伙儿循声望去,原来是平日默不作声的老憨。就他?一个常年胃病、家境贫困的六旬老头,开什么玩笑?
　　望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老憨腰杆一挺:“我发誓,不把荒山变绿,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我老憨决不活着下山!”
　　“傻子!”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老憨也懒得理会。投标当场拍板,村主任露出会心的微笑。
　　回到家,顿时炸了锅,家人们一致反对,尤其是老伴:“全村三百多号人,就你逞能!土埋半截的人了,身体又有病,图啥?”可老憨依然不为所动。他是一个倔强的老头,吐口唾沫就是钉,一旦主意拿定,八头牛也拉不回。
　　第二天,他就背着行囊上山,找个避风的山洞,收拾一下,简陋的住处就有了。从此,山就成了他的家,夏天和蚊虫相伴,冬天与冰雪为伍,日晒风吹,过上野人一般的生活。
　　要植树,谈何容易。老秃山,山如其名,裸露的岩石比铁还硬。在这样的地质条件下挖树坑,难度可想而知,但勇者无畏。他左手钢钎右手铁锤,像个石匠一样凿岩,磨起的血泡脱落成老茧。叮当声里,日积月累,一个个树坑像星星一样缀满了山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的麻烦摆在面前。坚硬的岩石如同钢板,固执地抵挡着树苗根系的生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老憨化身现代愚公,从数里外的山下一担担挑土。数年下来,垫肩坏了一个又一个,鞋子烂了一双又一双,老憨的意志却坚定如初,越磨越刚。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靠吃苦耐劳就能解决的。老憨太穷,根本没有大规模植树的财力。思前想后,他决定求助政府。了解详情,镇领导大为感动,积极出面联系银行,为他办理了无息贷款。当银行要他提供担保人时,他却犯了难,穷人穷命穷亲戚,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有能力和胆量的合适人选。无奈,他向银行工作人员哀求:“我以人品作保还不行吗?”这明显不合手续,工作人员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关键时刻还是镇政府主动出面作保,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
　　此坎一过,接下来的事情顺利许多。当然,继续受累是免不了的,但对操劳已成习惯的老憨来说,实际上已算不得什么,反正力气是自己的,又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罪。
　　数年如一日的坚持,老秃山绿化大见起色,幼苗初长,巨树参天。昔日的荒山野岭,焕发出盎然的生机。放眼望去,遍山苍翠,满目青黛,犹如撑起一把遮天的巨伞。置身其间,林荫密布,百鸟啁鸣,花香四溢,空气清新。那淙淙的泉水迈着欢快的脚步,一路蜿蜒,将人们带入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世外桃源。
　　变了,一切全变了,变得那么美丽,那么丰腴,那么让人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衣不蔽体”的老秃山吗?
　　随着环境的改变,思路也开始创新,老憨在山上放养家禽,办起了时尚的农家乐,生意搞得风生水起。他不仅还完了当初的贷款,还为村里建了一些公益性投资项目,带动村民共同发家致富。贫穷落后的靠山村一改昔日颓废,成了远近闻名的脱贫样板。
　　就在幸福向他召手时,老憨却倒下了。由于常年劳累,加之缺乏及时治疗,原来的胃病发展到胃癌晚期,已是回天乏术。前来探望的乡亲络绎不绝,人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在他们心目中,原来的傻子,早已脱胎为缔造福音的天使,这就是诚信的力量。
　　床前伺候的儿子心如刀绞,为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父亲难受。老憨强忍病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孩子别难过,你爹这辈子最骄傲的资本就是诚信。我在乡亲们面前发过誓,死也要治理好老秃山。现在我就要离开了,所幸已兑现诺言。死后,你就把我埋在老秃山上,我要和亲手种下的树日夜守在一起。我死了,树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老憨走了,走得踏实,走得无悔。身后,他给家乡父老留下了一座丰茂的大山,这就是财富,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受益的乡亲们感恩万分,更为他诚信的人品感动。为了表达敬意,大伙儿一商议,决定将老秃山改名为憨帽山,以此缅怀平凡而又伟大的老憨。
　　在他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行字:情系桑梓英灵在,诚实守信重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