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熬的春天

齐鲁晚报     2022年02月28日
  □冯连伟
 
  春天在我爹娘的心中是从大年初一吃完饺子开始的。
  小时候,每年的年夜饭吃完,都会听到娘说的一句话就是:“年好过,春难熬啊!”  忘不了的是春天可以吃到菠菜或韭菜的“塌煎饼”。那时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个石磨,俗语说:“磨道里的驴听吆喝”,可我从记事起就只记得家里推磨都是娘带着我们姊妹围着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来也没享受过吆喝着毛驴推磨的待遇。天不明就被娘吆喝起来推磨,一盆地瓜干磨成糊,头晕眼花。
  娘烙煎饼的时候,还要负责做家里的早饭,我也要去当当帮手拉风箱。早饭就是地瓜或地瓜干糊豆,基本上不炒菜,从咸菜缸里捞出一个咸菜疙瘩切成条就行了。娘经常让我上菜园地里去拔菠菜,或清明节后有了新韭菜割一把回来,她腾出手来洗洗切切,如果碰巧还有老母鸡下的鸡蛋,再往菜里打上一个鸡蛋,撒上点盐,这样塌煎饼的料就备齐了。娘往往都是让我吃“独食”,只有我可以享受这个特殊待遇。
  春天天长夜短,老百姓的饭就是喝“糊豆”吃地瓜干煎饼,就的菜是咸菜条,基本见不到什么油水,更谈不上吃肉了。生产队的活还要干,不干就挣不着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着粮食,所以,村里如果听到卖豆腐的、卖锅饼的、卖油条麻花的,那个叫卖声太有诱惑力了,大人小孩都竖起耳朵听这叫卖声,似乎听到了这声音也等于闻到香味了。
  我们村里没有做豆腐的,那时到村里来卖豆腐的都是沭河东岸龙窝村的一家。时间长了,基本掌握了他到我们村的时间。只要一听到他过了河堰口,到村东头吆喝“卖豆腐了,卖豆腐了”,心里就开始发急,就把耳朵支在墙外,眼睛盯着娘脸上。特别是听到邻居家的三嫂子吆喝:“卖豆腐的,停一下!”就知道邻居家买豆腐了,如果娘没有买的意思,我就会慢慢地往大门口走,听到门外人们围着卖豆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忍不住半敞开门伸出头向外看,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手也攥成个小拳头:等长大了,一定要开个豆腐坊!到那时想吃多少吃多少!早上吃热豆腐,中午吃炒豆腐,晚上吃白菜炖豆腐!
  卖豆腐的走了,一会又传来卖热锅饼的吆喝声。这个声音比刚才卖豆腐的更有吸引力,心里想想那厚厚的香喷喷的热锅饼,想吃一块的欲望特别让娘看不下去。其实每次我生病的时候,娘做的“病号饭”之一就是“烩锅饼”,有时候馋得呀,心里真是盼着得个小病,可以在那几天里吃上热锅饼。偏偏这卖锅饼的又在刚才卖豆腐的地方停下来了!一声高一声低地喊着“热锅饼”!娘看着我极度渴望的眼神,到盛麦子的瓷缸里挖出半干瓢麦子递到我手上,用腾出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笑着说:“你就是个小馋猫。”
  吃上一块热锅饼,肚子里的馋虫解了馋,如果不是上学的时间,就挎起提篮到河堰上去割野菜喂兔子。那时家里喂了两个雪白雪白的长毛兔,每个月可以剪一次兔毛卖到供销社换学杂费。每到春天,我就利用不上学的时间,到河堰上去割青草挖野菜。到给兔子剪毛的时候,每次都是我按住兔子,二哥剪毛。有时兔子不老实,二哥的剪子不仅剪了毛,连兔子的皮也一并剪下来了。兔子疼得按不住,我则心疼兔子受伤,一并疼得掉眼泪。
  如果春天家里要来客的话,主人则早早准备买几根油条或麻花。那时肉是不能随便买的,老百姓手里也没有闲钱去买肉。家里来客总要蒸个米饭或包顿水饺,蒸米饭总要配上汤菜,包水饺要准备饺子馅,没有肉怎么办?那就用油条或麻花代替了。现在的孩子吃的水饺有素的、肉的、海鲜的,肉馅的还分猪肉、羊肉、牛肉好几种,海鲜馅还有鲜虾、鲅鱼等,但绝不会用白菜或韭菜和剁碎的油条或麻花做馅,但上推几十年,春天里的油条麻花馅待客水饺已经是上好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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