圃间蔬

齐鲁晚报     2022年03月16日
  □张维菊
  总觉得菜蔬里头,芫荽是发芽最慢的。
  整地,撒下种子,细土覆之,喷壶浇水,芫荽种上了。
  一日看三回。一周过去,圃间平静如初,种子沉默如初,没有任何新生命的蛛丝马迹。泥土和种子都有足够强大的耐心,继续平静和沉默。单单我成了急性子。我看不到亦无法预料泥土下面的事情,在忐忑里度日,又在每日巡视中发现自己犯下的一个错误,总有几粒种子浮出土面,想是种得太浅,浇水时便容易被滋出来,又如何肯生根发芽呢?
  两周后,几星泥瓦拱将出来。细看,有嫩茎如玉。只有两瓣尖叶的首秀,足以令人惊艳。只不过,惊喜之中又存了一丝疑虑,芫荽还是野草?事物的萌芽期,总难免良莠莫辨。又过去两日,有绿叶圆圆地舒展开来。渐渐地,叶边生出小锯齿。这回看分明了,是芫荽的小样子。
  小叶片挨挨挤挤起来。种子撒得不够均匀,正待拿菜铲剜了另栽,老菜农的告诫声在耳边响起:“这芫荽,别看它小,气性大着呢!哪里种下哪里长。你想给它挪个窝?没门儿!挪个地方,它就不活。”也罢,再长长吧!《博闻录》里载:常以洗鱼水浇之,则香而茂;沟泥水、米泔尤佳。我不敢让小芫荽以身犯险,坚持以晒好的自来水浇它。我跟爱人提着大桶小桶,端着大盆小盆,三天两头到圃间浇水。
  菜圃种下的芫荽,有无与伦比的清香。或许是自己亲手种下的缘故,时时处处都想要用到它,烧鸡蛋汤要放,调咸菜丝儿要放,做凉拌黄瓜要放,甚至饺子馅里也要放。
  “吃就来摘。”两棵小葱、一掐芫荽,偶尔会救一下邻居们的餐厨之急。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种着几畦小菜圃吧!我自己尚不能确定,我的小菜圃究竟是起自杜甫的“夜雨剪春韭”,还是吴伯箫的《菜园小记》?或者,从我小时读那篇跟菜园有关的童话起,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诗意而浪漫的存在?地少,称“园”未免夸张,权且称作“圃”吧!不要以为我的菜圃有多大,圃是袖珍版,在屋头、路边。倘若陶潜在世,定会笑我这巴掌大盆景般的伪田园。
  那年,南瓜藤下上了兔子粪,秋来大丰收,前后大大小小摘了13个南瓜。哪里吃得了那么多?照例要分送出去。老南瓜煮粥,极面极甘;嫩南瓜做馅儿,包饺子、蒸菜包,美味无比。
  还种过土豆。春日,将生了芽的土豆切开,种到花盆里。叶茂密,花也开得繁盛。到了收获时节,挖将出来,一堆土豆全是精华版——它们身量未足,滑稽可爱。想来,虚度时日者,也只能收获这般瘪小的果实了。
  菜圃之外,顺便照料一下花草。虎耳草开花了,叶子泛着油光,它气度不凡,有麻雀变凤凰的乍惊与乍喜。来做客的小表弟,相中了一盆仙人指,端着便走。走在头里、已经出了大门的大表弟一看,又拐回来,也抱一盆去。
  闲来无事,樱桃树下乘凉,拙手绣兰亭。“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慢吞吞的一针一线里,当真有竹溪淌水、朗朗清风。
  疫情期间居家,少外出,唯一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是读书,读李修文的《致江东父老》。在一种不可捉摸的情绪里,在漫长的等待中,唯一可做的事,是在一个花盆里撒上芫荽的种子。
  彼时的我,在突然而至的闲暇里,不着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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