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文静

　　家庭伦理剧、家庭生活剧的狗血与写实仅一线之隔,如果所谓的“生活感”只是对一地鸡毛、一堆焦灼、多件小概率事件的堆砌和叠加,剧作将不可避免地滑向狗血和俗套。最近开播的都市家庭剧《亲爱的小孩》就给人这样的感觉。可以看出该剧的导演、演员在努力地营造一种“生活感”,打造“生活流”,但剧中提速叠加的生活焦虑、一个一个小概率事件制造的小“高潮”,让网友笑称这部剧是“恐婚剧”的天花板。
　　《亲爱的小孩》由任素汐、秦昊主演,主要讲述一对离婚夫妻为了挽救患白血病的女儿所经历的纠葛和抉择,当医生建议他们再生一个小孩用脐带血来救命时,已重组家庭的他们面临的是人性的深层拷问。这部剧最大的优点是贴近普通都市人,剧中人物居住的社区环境不再奢华高大上,都市家庭不再住豪华大平层,人物不再穿奢侈品名牌,角色终于有了接地气的工作,该剧的服化道很生活化,演员表演也贴近普通人而非端着高贵演普通。由此,该剧被不少观众认为很“生活化”,但这部剧的剧情未免有点过于焦灼和致郁。
　　这个故事的绝症叙事已非常沉重,整个故事是在令人焦虑的氛围中开始的。该剧一开篇,任素汐饰演的方一诺就盯着镜子中怀孕的自己,陷入一种恐惧的氛围中,脸上的妊娠斑、肚子上的妊娠纹成为可怕的存在。方一诺生孩子的过程中,其丈夫肖路展现出典型的“猪队友”特质,说谎、骗人、消极、逃避,妻子进产房,他在家喝啤酒、看足球,“只管生,不管养”,下班回家做“甩手掌柜”。方一诺养孩子的焦虑又一演好几集。方一诺坚持孩子一岁阶段全母乳,怀疑住家月嫂给孩子添加奶粉,跟月嫂斗智斗勇,两人扯皮之中,孩子因黄疸住进新生儿监护室。辞掉月嫂后,方一诺的婆婆搬来照顾孩子,奇葩婆婆带来了小儿子20年前的尿布,还在室内吸烟,带孩子下楼遛弯时却沉迷于打麻将,孩子发烧她下楼烧纸,还跟邻居干了一架。另一边,方一诺拿着望远镜,焦虑地满社区搜寻婆婆。婆婆带娃信誉全无,方一诺又叫来了自己妈妈帮忙带孩子。肖路的“妈宝男”弟弟以为妈妈受委屈,也来搅局,家庭大战全面爆发。此后的剧情中,喝醉的肖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客户朱珠的床上,肖路被朱珠纠缠,方一诺逼肖路离婚,两人为了争财产,彻底撕破脸面,反目成仇……
　　这部剧前十集可以说是高度浓缩、提炼的一地鸡毛的生活,把女性对生育的焦虑、产后两个家庭的矛盾、男性在育儿上的缺失等全部都放大化、夸张化,矛盾事件一股脑儿地堆在一起；把奇葩婆婆、焦虑型妻子、逃避型废柴老公、挑事儿型小叔子等人物一网打尽,所有人都在紧张的、致郁的氛围中生活着。十集剧下来,夸张化、噱头式的情节一个紧接着跳转另一个,不对尖锐化的矛盾做任何铺垫与解释；人物扁平一根筋,没有一个人在反思自己、反思生活。编剧没有给观众一点喘息的机会,从一种焦虑到另一种焦虑,从一种狗血到另一种狗血,剧情没有中间过渡,没有留白,没有起承转合,没有人物的转变,一股脑儿地冲上去,把所有挑动神经的、吸睛的东西缝合在一起。“爽剧”其实也是这样拍的,把所有观众觉得爽的都拍一遍。“焦虑剧”则是把能让观众焦灼的东西都拍一遍。
　　这种擦除生活中的中间地带、抹掉生活的迂回曲折、堆砌矛盾和话题的故事创作方法,在当下的都市剧中非常流行,但真的能打动观众吗?编剧能不能在一大段戏剧矛盾堆砌后,让人物也让观众有一点释放、喘一口气?比如,剧中能不能穿插一个好月嫂的角色,让方一诺认识到自己产后焦虑的严重性,给角色一个认识事情复杂性的过程,也给观众一个看剧过程中休息的时机?电视剧擅长制造戏剧矛盾,吸引着观众往下看,但好的作品、能给人带来治愈和温暖的作品,都是制造了很多矛盾的扣子,然后又解开扣子,才能让观众对人物有谅解、有共情,对剧情的观感是张弛有度、缓急有序的。
　　拿着放大镜对准夫妻破裂的婚姻、都市家庭的一地鸡毛,然后再勾兑上一些观众喊打的讨骂型人物和狗血剧情,这种剧被观众调侃为“恐婚剧”。“恐婚剧”的流行,对这种创作方式的趋同,其实是创作者的取巧和偷懒。要想写好夫妻生活、家庭生活甚至中年人群生活的各种姿态,需要创作者有扎实的生活和对生活细腻的体会,这是永远只拿着单面镜子照生活的创作者看不到的地方。多棱镜中的生活丰富多彩,单面镜中的生活只有焦灼、混乱和狗血。“家丑”“失败的婚姻”“奇葩的人物”“讨骂型人物”已经成了当下都市剧的流量担当。那么多普通人都心怀理想主义而生存,这些写给大众的生活剧就不能不世俗到底,对生活保持一点热情和热爱吗?堆砌矛盾的一地鸡毛的故事,恐怕不能让观众审视和反思自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