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有一个现象很奇怪:原本住临街的房子,市井之声声声入耳,我的睡眠质量非常好；如今住在一个环境优雅的小区里面,夜晚安静得连风声甚至树叶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可我却经常失眠。
　　那些年我住的是临街的四楼,四周喧闹,有时几近沸腾。我家所在的那栋楼毗邻城里最大的一所小学,在阳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学生上体育课。一年级的小学生们喊口号的声音奶声奶气地传到窗子里,我常常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每到接送孩子的时间,整个楼会被围个水泄不通。我上班或者下班,都得使劲摇着自行车铃铛。人群密集的地方,是摆摊小商贩的青睐之地。那时城管管得不严,小商贩便见缝插针,挤进人群做生意。再加上我们那栋楼的一楼是门市,有超市、文具店、音像店、烤鸭店、烧饼店,也吸引了不少人,所以整栋楼经常置身于沸腾的海洋之中。楼上的住户中有个胖子,他喜欢搬把椅子坐在楼前,冷眼打量这个喧嚣世界。我经过的时候,他会大声对我说:“哈哈,这阵势,又开锅啦!”他的语气里竟然还有几分欣喜,仿佛住在这个喧嚣之地是一种福气,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全方位欣赏到芸芸众生的喧哗和大千世界的繁华。
　　那种热闹的场面,真的是“开锅”了。有孩子和家长一呼一应的声音,有小商贩的小喇叭永远无休止的吆喝声,有路过的人高喊着“借过”的声音,有交警维持秩序的吹哨声,还有各种交通工具发出的声音、一楼商铺传出来的流行音乐……市井之声齐发,真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有朋友来访,看到这样的场面,总是皱着眉头为我担忧:“这种地方能住吗?”实话说,楼下的喧嚣基本没影响我的生活。
　　最吵的时候,我一般正在厨房忙着做饭。一边听着这样的市井交响曲,一边做饭,人海喧嚣伴随着油盐酱醋,有时候还真能产生身在这烟火人间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呢。到了午睡时间,基本上是安静的。不用定闹铃,每当耳边的声音响起,由少到多,由稀到密,人自然就会醒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也会被窗外的声音吵醒。楼下店铺打烊时使劲拉下卷帘门,喝醉酒的夜行人唱着不成调的歌曲,或者年轻的小情侣半夜在街上吵架,类似的声音会把人从梦中惊醒。被惊醒后,我会翻个身,换个姿势继续睡；或者听到稀奇之音,干脆爬起来到窗户跟前看热闹,看完后继续睡。虽然长梦时常会被打搅,但并没有觉得睡眠不足,睡眠质量反而出奇得好。那种心理很微妙,大概是隐约感到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像我一样,每日在凡俗的生活中悲悲喜喜,莫名感到亲切和安心。
　　这几年搬了家,开始享受安静的夜晚,我反而觉得夜太安静,会让人产生孤单的感觉。有时候分外想念充满市井之音的生活,想起来都觉得有种温暖的情愫油然而生。一位朋友说,她退休后就寻个僻远之地居住,清晨在鸟鸣声中醒来,整日听到的都是天籁之音,洗耳洗心。那样的生活固然不错,但我会觉得缺了点什么,有种活得不真实的感觉。缺少了市井之音,我就像生活在空中楼阁一般,清冷孤单,高处不胜寒。
　　人生漫漫,五味杂陈,悲喜交织,你我共鸣。市井可亲,生活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