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辉

　　如果你总是做不好一件事,原因大概率是,你太想把这件事做好了。如果做了很多努力,依然做不好父母这个角色,那么原因大概率是,你太想做好父母了,而且是想做一个在大家看来足够好甚至是近乎完美的父母。
　　前几天我正在外地出差,忙了一天回到酒店,发现一个朋友一连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当时我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赶紧回拨了过去,她嗔怪:“你怎么才回电话?”不等我解释她又说:“你倒是说说,想做个好妈妈怎么这么难?”
　　朋友是位要强的女性,事业心很重,也有着很强的家庭责任感,她如此着急地向我咨询,在我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她的儿子12岁,上次见面在一起吃饭是过年的时候,当时我发现孩子已经对她有点不耐烦了,只是我的朋友并不自知。
　　我打趣道:“我还蛮佩服你的,到现在还想着要做一个好妈妈?我早已经没有这样的想法了,我儿子整天嫌弃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都习惯了……”
　　朋友听我这么一说先是吃了一惊:“你还有这样的苦恼啊?”然后一下子放松下来,开始说具体的事情。她说的事情很琐碎,但都指向一个方向,孩子最近总是嫌弃她,可她仍然很耐心地想把事情做好,没想到孩子依然能挑出她的毛病,这让她很挫败。说着说着她又来气了,质问我:“你不是经常说要想知道怎么做好父母,就要请教孩子吗?我的孩子为什么没完没了地要求我?”我争辩道:“你别冤枉我,我可没让你做好父母,我是说,想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孩子满意,最好是请教孩子。”
　　这是朋友的一个误认,也是很多学习心理学的父母甚至心理学传播者的一个误认,大家会把心理学里的一些描述当成衡量自己是不是好父母的重要标准,在这样的限制下就会让人感到压力重重,甚至很多人会感到挫败。
　　心理学里所描绘的“足够好的父母”,并不是指作为父母你只能对孩子好,而是指你要有一个做父母的样子,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和尺度,要跟得上孩子成长的节奏。所以有的心理专家很巧妙地把温尼科特所讲的“足够好的妈妈”翻译成了“60分妈妈”。
　　有人会这样想:“不是说孩子身上的问题都是父母的问题吗?那既然孩子有问题,一定是父母做得不好啊,父母改掉自己的毛病,孩子不就好了吗?”我们把这个观点润色一下,说得精确一些:孩子身上的问题极有可能是在和父母的互动中产生的,所以当父母看到孩子身上出现问题时要反思的,是自己在和孩子的互动中是否存在问题。
　　有个孩子总喜欢嘲笑别人,我们第一次在咨询室见面坐下来做自我介绍,我说错了一个字,孩子就嘲笑了我好半天,弄得我面红耳赤,之后的每一次咨询他几乎都能找到可以嘲笑我的点,这让我很挫败。直到在一次咨询中,孩子可能真的是渴了,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这时候一向很内向的爸爸突然说话了:“你能不能慢慢喝,好像上辈子是渴死的似的。”孩子身子一下僵住了。
　　我捕捉到了这个互动过程,采用循环提问(循环提问是系统式家庭咨询的一项核心提问技术),问题一点点被呈现了出来。
　　这个孩子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对孩子的成长都很重视,也学习了很多家庭教育的知识,但是他们有一个潜在的问题,当看到孩子出现一些问题的时候他们会冷嘲热讽。比如孩子吃饭发出声音,他们会把孩子比作某种动物,孩子睡觉的时候打呼噜,他们会录下来放给孩子听。爸爸美其名曰,这是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中给孩子施加影响,然而孩子却早早习得了嘲笑别人的习惯。
　　乍一看,这对夫妻绝对是好父母,可是问题却藏在我们所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和孩子的成长相比,我们是不是好父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能力从自己做一个好爸爸、好妈妈的想象中走出来,尝试着做一个能够理解孩子、跟得上孩子成长节奏的父母。
　　其实做父母很简单,只要你能够听得进去孩子的话,你和孩子的关系就不会有太多问题,只要你愿意尝试着信任孩子,在和孩子相处的过程中愿意试着从情感的角度理解孩子,孩子就会不断地回报给你惊喜。
　　然而,做父母又很难,因为这不是一项可以机械重复的工作,没有一份清晰可见的说明书,很多时候全靠你自己摸索,和孩子的成长一样,很多时候我们也会经历迷茫期,在迷茫中前行,在困惑中探索,我们要尝试着和自己的不确定在一起,慢慢地磨炼自己的意志。
　　说做父母容易,是因为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说做父母难,是因为真正在这个位置上体验的时候你又会发现,有太多未知的东西在等着你尝试。
　　但是无论怎样,试着放下“我一定要做好父母”的执念,尝试着对孩子多一些理解、信任和支持,对自己和孩子的关系保持一些觉察和反思,总是会受益的。
　　(作者为实战派心理咨询师,树辉心理创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