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建斌

　　一场秋雨之后,秋风开始把金黄的树叶摇落枝头,秋叶在空中翩翩起舞,盘桓多时,选中一处栖身之地,款款而落,如尘缘未断,在人世间流连驻足。
　　清晨,去附近公园,园中地面、草坪以及剪平的绿篱上到处铺陈着黄叶,其间夹杂着红艳的枫叶、黄栌等等,色彩缤纷,惹人怜爱。小径上叶子尤其多,曦光辉映下,闪着露光,踩上去窸窣有声,让人不忍落脚。沿着小径漫步,犹如弹奏着晨曲,心中十分愉悦。
　　忽然,叶子受到惊扰,仓皇逃窜。原来是位清洁工挥动长把扫帚清扫路面。我试图阻拦,“干吗要扫?树叶脏吗?不好看吗?”清洁工笑笑,并未住手,理所当然地继续着她的工作,“头儿让扫的,每年都扫,每天都扫,不扫要挨罚的。”我找到公园管理处,管事的认为我提的问题很荒唐,理直气壮地说,“不扫哪儿成?”再说别的不听了,下了逐客令:“我有事要忙了。”说罢,带领一群人出来,分配了清扫任务,整个公园到处扫帚挥舞。
　　我无奈地坐在路边长椅上,看着空地上、小径上秋叶翻滚。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唐朝肯定不扫落叶。“清秋才几日,黄叶已成堆”,宋代自然也不扫。“晚趁寒潮渡江去,满林黄叶雁声多”,清朝可见也不扫。如今,北京有名的银杏大道已成网红打卡地,不仅北京市民年年前去拍照晒图,外地游客也不辞舟车劳顿,前往观光,怎舍得把这层落叶扫除?西安古观音禅寺院中那棵已超越千年的老银杏树,活成了树中精怪,秋叶落地,满院金黄璀璨,只靠一己之力,就能美煞一座寺院,引得万人围观,僧人收起扫帚,端坐蒲团。某年晚秋,与友人走进太行山深处,山高林密,荒无人迹。据说树林为原始次生林,树干粗直,脚下的落叶层层叠叠,踩上去松软富有弹性,从断面查看,竟有一米多厚,下边部分已腐化为泥土。林中行走,顿感大自然造化之伟力,静美悠然。所在城市一所大学的院内有片银杏林,连续多年,落叶不扫,任凭学生玩耍嬉戏。闻讯黄叶满地时,每每伙同一群摄影发烧友前去乱拍。然而,落叶在某些人眼里等同于垃圾,不扫就觉得碍眼碍事。岂止公园,小街小巷、机关庭院、住宅小区一概一扫了事。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一位开创程朱理学的老夫子都对秋叶有这番情愫,时下我们正倡导的生态文明建设,岂能容不下几片落叶?我们的情感何以粗糙至此?
　　随着气候变迁,夏天抢了春天,又挤秋天,冬天也不甘寂寞,往往借着几场冷雨就驾着寒风提前来了。秋天夹在夏冬之间,被掐头去尾,便所剩无几。待一场霜冻光顾,秋就匆匆从树上落下来了。古往今来,有人恋春,喜欢寻觅春的归处,却鲜有人惜秋,寻找秋的踪迹。即便悲秋的人,也只顾哀叹,懒得寻找。其实,此时秋并未走远,仍安静地待在树下。如果不是寒风或者人的驱逐,会一直安静地待下去。我们管不了寒风,总能管住手中的扫帚吧?在不碍通行、不碍观瞻的地方,留下这些色彩斑斓的叶子,别去打扰它们,让它们多待些时日陪伴我们吧!
　　这样,秋不就长些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