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镝坷三年间追逐过100多个风暴。
“从背后吹来的风有七级,夹杂着水汽,由暖变冷。雷声不断在耳边响起,连带着地面轻微震动……”这样的场景,“00后”追风者苏镝坷和搭档们已经经历了上百次。2019年开始,他们追逐并记录风暴,行程超2万公里,足迹踏过浙江、东北、内蒙古、江苏、山东等地。
苏镝坷目前就读于中国传媒大学摄影专业,同时是一名气象科普博主。在学生身份的另一面,自由与追逐的呼唤,让追风少年们一次次迫近“危险”,向风暴中心驶去。
等风来
“风是什么?”对于苏镝坷和他的伙伴们而言,它可以是一个风暴,一朵奇妙的云,还可以是一场晚霞,一道彩虹,一次天气事件。除了台风,他们也追初雪、寒潮、洪水、沙尘暴。
这些追风者中,有的负责选址,对台风和强对流形势和强度进行判断;有的进行数值预报分析,负责追风计划的路线和数据评估;有的提供无线电通联,负责领航和后援;有的担任司机、摄影师、通讯员,负责布置气象站。
每次出发,他们都带着一台电影摄影机,一台照相机,一台运动相机,一架无人机,一部电脑,还有个用模块搭建的小盒子——被取名为“MENMOI”的简易传感器。这个小盒子由苏镝坷利用所学知识“自制”而成,能捕获高达秒级的温度、湿度、风速、大气压等数据,并进行实时传输,更精确地反映出台风在靠近陆地过程中的强度变化,让异地追风者也能实现“云追风”。
每一次成功追击都是准确把握时间和地点的结果,需要在分析预报资料后立即作出决策,迅速前往登陆地,随时调整。同样,气象摄影不仅要求拍摄者对天气有精准把握,还要具备完备的拍摄策略和预案,预制参数,快速应变。
选择一个准确、合适的风暴观测点并不容易。不能在山上,树木遮挡,强降水可能带来泥石流;不能在泥泞的小路上,车容易陷进去;不能和风暴离得太近,核心位置的大雨冰雹会带来生命危险;也不能太远,最好距离风暴5-10公里。
与风暴正式“交手”前,往往是漫长的旅途。驾车途中,时间和空间感仿佛被弱化,追风者拥有自己特殊的时空衡量尺度。“我不去想现在几点、所处何地,只关注我们和风暴的相对位置,计算距离风暴来临还有多久。”苏镝坷说。
风暴之下
对追风者而言,每次追击风暴都混杂着多重情绪:侥幸、刺激、疲惫、心有余悸。三年间,苏镝坷追逐超过100个风暴,曾5次进入台风中心。
2021年夏天,台风“烟花”生成前一周,他和搭档注意到了处于襁褓之中的云系。彼时,他们正在山东潍坊追击强对流,返程的高铁上他们观测了数据,判断这个云系很有追击价值,决定立即前往。舟山大桥上空空荡荡,上岛次日凌晨4点,他们就“吃”到了最为猛烈的一次风雨——台风西北眼墙正在上岸,苏镝坷扎起马步,迎风蹲下,握紧风速计,以防被吹倒。
一打开车门,狂风便瞬间将车门拽开,“差点被‘吸’出去”;密集的雨滴伴着狂风砸在身上有如针扎般的痛感;打开车窗几秒钟,狂风灌入车内,把车里喷上一层薄薄的沙子。
“有读数了!有读数了!”目力所及的一切事物都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他们测得持续9-10级、阵风10-12级的数据——这是他们经历过的最强台风。
那些独属于追风者的极致时刻珍藏在苏镝坷的脑海:冰雹砸在车顶发出巨响,车内的人必须大吼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站在方圆百里空无一人的旷野,云幕从头顶倾轧而过,如同十万大军滚滚而来般被吞噬的恐惧感……
清晨6点,风势减弱,整个世界风平浪静。监测站大气压传感器清晰地记录下登陆地的气压变化过程。追风小队验证了自己正处于台风眼中心,对他们而言,这是很大的鼓舞,也是目前为止最精准的一次拦截。
风暴过境
对追风者而言,天气就像一个生命体。雷暴的隆隆声和台风的呼啸声,仿佛都带着不同的性格,它也会对人“说话”,表达它的情绪。实地追击过程中,风暴在和他们互动,他们也在感受它的“脾气”。
驱车行驶百公里,抵达一个天气系统,它的下面可能是一团未知的漆黑,表现为狂风暴雨,或者密集的闪电。“真正面对风暴的时刻,我一定会爆发出那种原始的冲动,去拥抱狂风暴雨。”苏镝坷说。
风暴过境后,有时还能在另一侧看到彩虹,那是大自然给予追风者的回馈。台风爱好者们倾向于赋予其人类般的神态与情感——它的疾风骤雨好似行走和喘息;它的风雨来自热带海洋,有温暖的气质;它在云图上生成、发展、增强、到达巅峰、减弱、消亡,也耦合着人类的生命史。
“每当以身躯直面自然之力,都能消解生而为人的傲慢。”一次次追击风暴的经验,拉宽了追风者们看待世界的视角:谦卑、纯粹、与自然共生。
“天气其实就是一种情绪,而我们人类的行为,也会影响到天气的情绪。”苏镝坷说,“人类的情绪和生活,可能被天气的阴、晴、雨影响,而人类自身,也正在与一个气候变化的大时代共存。” 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