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兆万　　　

　　新辞入诗,是指现代汉语体系中的新字、新词、新典、新语进入诗词创作的问题。有人认为,新辞与诗词创作的美学要求存在矛盾,因为古典诗词的语言基础是文言文单字为词的语言系统,从而造就了古典诗词的凝练、含蓄、古雅和工整。而现代语境是多字为词的白话文语汇系统,其新辞的特点是质实、直白、通俗、流畅。诗词创作如果大量使用白话系统的词汇,势必会与本属文言系统的诗词审美图式发生冲突,从而有悖中华诗词的固有风貌和美学特征。
　　因此,在诗词创作实践中,有一种对新辞排斥或尽量少用的崇古偏好,写的诗词放到古人集子里也分辨不出。同时,还有另一种倾向,则是使用新辞的随意性,甚至连5G手机、3D打印、QQ聊天、B超这样带有外语字母的新词也用于诗词创作。这就给我们今天的诗词创作,提出了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就是如何把握好新辞入诗,在现代语境中书写古典诗词的美感和韵味?最近,中华诗词学会会长周文彰提倡在诗词创作中“使用时代特点鲜明的词”,同时他又反对“新词入诗”的随意,绝不能为使用新词而用新词,从而背离诗词的审美要求。我理解,就是要求我们在诗词创作中把握好新辞入诗的“度”与“法”。
　　新辞入诗的度。这个度要从四个维度来把握。
　　新辞入诗要契合诗词审美特性。就是要自然、典雅,富有诗意。举例:何运强《留守妇女》:“每向村头望晚云,门扉何日扣声闻。篱边又见秋花落,乡路弯弯瘦几分?”《外出打工》:“踏碎天涯日月光,肩挑希望汗花香。夜来读破家人信,乘坐鼾声返故乡。”这两首绝句词浅意深。乡路弯弯、肩挑希望、家人信、返故乡,近似现代口语,但语境优雅,极富感染力。
　　新辞入诗要触动时代灵魂。诗词具有教化功能,那些向上、崇善、抒怀之作,历来深受读者喜爱,有着传诵久远的生命力。如习近平总书记《念奴娇·追思焦裕禄》:“魂飞万里,盼归来,此水此山此地。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成雨。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暮雪朝霜,毋改英雄意气!依然月明如昔,思君夜夜,肝胆长如洗。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绿我涓滴,会它千顷澄碧。”其中用了许多新词、新典、新语,寓意深刻,意味深长,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和教育意义。
　　新辞入诗要彰显美学要求。好的诗词是形式美和意境美的统一。初看,清词丽句,始觉新奇；细读,寓意深刻,品出滋味；掩卷,意犹未尽,如饮甘霖。如甄秀荣《送别》:“南国春风路八千,骊歌声里柳含烟。夕阳一点如红豆,已把相思写满天。”把夕阳比作红豆,大胆想象,很是耐读。
　　新辞入诗要传承文学基因。时代性是历朝历代诗歌的传统。诗词创作,看似个人雅好,实则有很重要的使命和责任,就是通过诗词这种文学形式呈现时代风貌,记录当代人的生活场景、世俗民情、世事沧桑。新辞是现代文明的重要载体,新辞不入诗,就不会有诗词文化的创新和繁荣,就只能在拾古人牙慧中停滞不前,这样,诗词写的再像古典诗词,又能怎样呢?所以要把新辞注入文学创作的基因,在传承中创出诗词创作的新天地,在创新中弘扬古典诗词的好传统。
　　新辞入诗既要鼓励、提倡,又要得当、得法。借鉴古人炼字的艺术和今人优秀诗作,新辞入诗,重在“诗化”。
　　1.实词羽化,化茧为碟。我们可以对过于质实的词汇加以艺术化处理,如“年来常负中庭月,却把心思诉寸屏”,“布点西江小蜜蜂,救援抢险急先锋。”这里,寸屏和小蜜蜂是把手机和直升机进行了艺术化处理。
　　2.静词动化,以动化静。李白的《峨眉山月歌》,短短四句用了五个地名,地名是静态词,静词用多了诗词会缺乏灵动,但是李白用四个动词把五个地名连成一体,构成了风光千里的诗意之旅。
　　3.对仗雅化,巧布呈美。李曰助:“你方唱罢红灯记,我再吟哼威虎山。”沈佃荣:“街头闹市全停摆,天上闲云也躺平”。对仗得当,既契合古典诗词的美学要求,又演绎了时代风貌。
　　4.俗语熔化,出其不意。苏轼认为,“街谈市语,皆可入诗。”聂绀弩《推磨》诗有两句:“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郭顺敏:“轻施红粉邀约夏,不许春说闭幕词”。巧妙借用,耐人寻味。
　　5.俚语点化,意到笔随。陈宗石:“俚语巷谈,一经点化,居然典雅,有意到笔随、春风物化之妙。”如包美荣:“生活一场麻辣烫,年光几代老中青”。
　　6.词性转化,妙用神奇。如著名的诗句“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就是形容词做了动词。此法运用得好,可以起到含蓄、简洁、语不接而意接的神奇效果。
　　7.借词代化,李代桃僵。黄遵宪在《人境庐诗草·自序》说,“凡事名物名切于今者,皆采取而假借之。”“象驴不在平民侧,只念夺皇冠”,“象驴”借指美国民主党、共和党。
　　8.藏字隐化,趣味制胜。字词可藏身,字隐意留。比如,孤可拆为子、瓜,独可拆为犬、虫。林语堂就有一首《孤独》诗,“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柳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写得很有趣味。
　　9.外词汉化,唯信达雅。诗词创作不能直接用外语字母,不能因此损害汉语言文字的纯洁和古典诗词的美感。外语名词包括外国人名地名品牌典故谚语,唯经信达雅的汉化,如奔驰、宝马、柏拉图、林肯、奥林匹亚才可以直接入诗。
　　新辞入诗,作为一个新的课题正在探索中。只有很好地过了这一关,诗词创作才能进入新的境界,诗词文化才能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们期待诗词爱好者在现代语境中创作出更多的精品力作,让当代诗词迸发出新时代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