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治江
跨出单元门的那一瞬间,马龙龙明显哆嗦了一下,前几天还很闷热,只一场雨,似乎被谁扳了一下开关,立马转换成了秋天,裸露的双臂感到了冰凉。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之类的词瞬间从他的心里冒了出来,好像这正是秋天的标配。抬头向天空望去,天空早已被高大的楼房分割成了一条一条、一块一块,高是肯定的,但远和阔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想起曾经到过的大草原,平平展展的,绿色从眼前铺陈开去,一眼望不到边,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们会伸展向何处,在哪里与天空焊接在一起,或者悄悄地分离。天空是那样纯净、透明,像当时的心情一样,透彻、空灵,不染一尘,没有一丝杂念。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辽阔了。
马龙龙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子,马上加快了脚步。得赶快去单位,尽管他也不喜欢单位的格子间,置身在逼仄的格子里久了,人就有一种被分割、切块、碎片化的感觉。但他不得不去,今天早晨有会,他不能缺席。
办公楼临着一条有早市的街道,马龙龙的办公室正对着马路。推开窗户,汽车轰鸣声、喇叭声、讨价还价声、叫卖声,甚至吵架声都会一下子涌进来,小小的办公室由于各种声音的涌入让人觉得燥热、压抑,似乎温度一下就升高了,让马龙龙无所适从,也莫名烦躁、沉闷。赶快关上窗子,那些让人心烦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可马龙龙什么都不想干,也不知道该干些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转到身后的书柜,看到前几天买的《徐霞客游记》,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正好是《江右游日记》,就读到了这样的文字:“丙子十月十七日鸡鸣起饭,再鸣而行。五里,蒋莲铺,月色皎甚。转而南行,山势复候,始有村居。又五里,白石湾,晓日甫升。又五里,白石铺。仍转西行,又七里,草萍公馆,为常山、玉山两县界,昔有驿,今已革矣。”不是第一次读这套书了,每次读都会对文章中的诸如“五里、又五里、又七里”想不明白,徐霞客是怎样计算的?在古代,既没有现在的计步器,更没有里程表,他是如何判断出五里、又五里、又七里的?
试想一下,徐霞客穿行在大山深处,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船,悠悠寄情于山水之中,是如何计算出自己行了多少里的?如果少了这些里程的表述,我们又如何才能清晰地跟随他的脚步呢?类似的阅读经历或者疑问,总会在马龙龙的心头不时出现。比如读安宁的《寂静人间》,那个落着雨、潮湿的小街巷,陈旧的住宅,让人觉得有些沉闷。“弟弟坐在家门口的小土堆上玩泥巴,只穿着一件背心……一只公鸡走过来,探头探脑的。鸡眼长在脑袋的两边,却一下子便看清前面的土堆上,有一条蚯蚓蠢蠢欲动,于是便小跑几步,对准了目标,将出来吹吹小风的蚯蚓,瞬间给啄了去。”细小而精彩,让人能感受到一颗怦怦跳动着的心,作家又是如何捕捉到这些细节的?
每每读到这样的文字,马龙龙的内心就非常安静,哪怕外面再嘈杂也不能影响他。后来才明白,“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读书能让一个人的内心平静,而后慢慢地辽阔。
马龙龙现在最怕别人请自己吃饭了。一方面自己早已不能喝酒,到了这样的饭局上,就会出现许多的麻烦,甚至尴尬和无奈。自己不能喝酒,每次都需要给别人解释半天才能幸免,一来二去,就没了兴趣,甚至很压抑。另一方面,时常叫他参加饭局的那帮人,已经和当初认识时不一样了。他们现在似乎除了吃饭、喝酒,便是酒话连篇、醉话无边,简直是受罪,所以能不去就尽可能不去,实在是推不过去了才去应付一下。
那天马龙龙刚进去,就遭到别人数落,只好忍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起前段时间去外地参加婚礼的事,一个人说没有去的罚酒三杯。马龙龙心里就有了火,去外地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本是自愿的事,马龙龙那天恰好有事,就让老婆去了。去外地一个来回并不容易,能去了是人情,去不了也不是什么罪过,为什么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这时,恰好坐在马龙龙旁边的一个人把酒端到他跟前,让他履行罚酒之事。马龙龙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立马翻了脸。其实马龙龙针对的并不是身边的人,但那个时候,火就只能朝那个人发了。
许多时候,道不同不足为谋。更何况早就不志同道合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强拉硬扯在一起。事后,有人说马龙龙不该发那么大的火。马龙龙很坦然,一个人实在没必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更没必要为了成全别人而一直委屈自己。合得来则聚,合不来则散,没必要让别人一直绑架了自己。
一个人只有活得坦荡、自由,不奴颜,不婢膝,不做作,不委屈,才会舒心、开心,内心才会真正的辽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