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寒风入衣的时节,一场场风浩浩荡荡吹过大地,银杏的叶子落了,梧桐的叶子落了,杨树的叶子落了,柿子树上却重新绽放着一场美丽。
　　那是一个叫郑庄的小村子,被一片田野包围着。那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木,而最多的树是柿子树,田间地头,家家院里,到处都长着柿子树。到了秋天,万木在风中萧瑟颤抖,柿子树上挂满红红的柿子,像一个个火红的小灯笼,把温温吞吞的小村子照得活泼明丽。
　　姥姥的家在郑庄的东南角上,一个温馨朴素的小小四合院。一进大门口,往左,迎面就是一棵柿子树,蓬勃葳蕤,占了大半个院子。正房是红砖青瓦的三间堂屋,东边是两间厢房,西边是一间茅草搭的灶屋。砖和瓦都是姥爷自己烧制的,房子是姥爷自己一点点垒起来、搭起来的。
　　这是我小时候见到的场景,院子里红砖青瓦的房屋已经是翻盖过的,但柿子树从一开始就在。一开始指的是院子刚建成的时候,它是姥爷送给姥姥的新婚礼物。
　　那时候,郑庄很荒凉偏僻,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过十来户人家。姥爷是孤儿,跟着他的大伯长大。姥爷瘦小,但很聪明灵巧,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他学着打土坯,一个人建起两间房子,还围起了一个院子。像姥爷这样的境况,一般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姥姥却看上了姥爷。
　　我们家的镜框里有姥姥年轻时的照片,她不但白净、苗条,还有一双湖泊一样清澈幽深的大眼睛。姥姥是怎么看得上瘦小的姥爷的?这似乎是一个谜,却有一个最简单的答案,那就是姥爷的善良、聪明、勤劳。姥姥觉得一个人能吃苦、能靠自己的一双手建一个家,将来的日子不会过得差。
　　姥爷不但聪明、勤劳,骨子里还饱含着一些生活的浪漫。平常不善言辞的他在新婚第二天就带姥姥去了县城,想送姥姥一件礼物。他们在县城转悠到天黑,也没选到合意的,主要是姥姥知道姥爷的家底,办喜宴的钱还是向亲戚借的。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卖树苗的园子,两个人一下子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说,院子空落落的,买一棵树苗栽在院子里吧。
　　卖树苗的是一位能说会道的大娘,见他们是新婚的小夫妻,就建议他们买一棵柿子树,柿柿如意,事事如意嘛。
　　这正合了姥爷姥姥的心意,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带着一棵柿子树苗回到家,一起把它种在了院子里。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粥一饭的烟火生活。
　　柿子树在姥姥姥爷的精心照顾下,长得很快、很茂盛,转年就长到了碗口粗。深秋的时候,结出红红的柿子明亮如灯,红彤彤的,让人看了特别温暖,让院子里的土房子土墙都映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辉。
　　村里的人都过来看,那是村里的第一棵柿子树。
　　姥爷姥姥的日子并没有像当初村里人预料那样过不好。当初很多人曾预言过,姥姥那么漂亮,在那样一个穷家怎么会待得住呢?
　　姥姥不但待住了,而且像柿子树一样把根深深地扎在了郑庄的泥土里。柿子树一年比一年繁茂,姥爷姥姥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红火。
　　村里的人也开始喜气洋洋地在自家院落里种上柿子树,在田间地头种上柿子树,春夏一片青翠,秋冬一树喜庆,寄予了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
　　姥姥22岁那年嫁给姥爷,她和姥爷一路携手走过了58年的岁月,他们从来没有向对方说过一个爱字,但见过他们的人都能看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的眼神、话语、一举一动,能让人感受到什么是爱,就像站在那棵58岁的柿子树下,仰望一树红彤彤的柿子,心里会涌上一股喜悦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