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光的历史文化名人中,王猛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人物之一。历史上对其才能和品德都大加赞赏,不少人更是常将其与诸葛亮相提并论。然而对于这样一位“猛人”,今人了解得并不多,我们现在就来聊聊这位猛人究竟有多猛。
　　□张书功

出身贫寒,胸怀大志
　　西晋灭亡以后,司马氏在江南重建政权,史称东晋(317年—420年)。在北方,从刘渊建立汉国到北魏统一北方(304年—439年)的130多年时间内,各少数民族上层分子和汉族官僚地主,在混乱割据中纷纷建立政权,历史上叫做十六国时期。这一时期,前秦(350年—394年)一度统一北方,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北方的非汉民族政权。前秦的统治者苻坚,是一个“有经济大志”的君主,而他得以大展宏图,是在汉人王猛的辅佐下实现的。
　　王猛,字景略,青州北海郡剧县(今山东寿光)人。据清嘉庆及民国《寿光县志》:王猛墓在县城南门内迤西,明朝万历初年,县人掘井时发现,为铁链悬棺,有题曰:“清河侯王猛墓”。人们随即掩埋,寿光人知道王猛墓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到清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知县刘有成在掘井处立碑,以示纪念。之后王猛墓成为寿光一大景观,历任知县及文人常到此凭吊。
　　王猛出生时,青州被羯人石勒所建立的后赵政权攻破。继石勒称帝的石虎是个穷兵黩武、嗜杀成性的暴君。在他的统治下,后赵国无宁日,民不聊生。年幼的王猛随家人颠沛流离,几经辗转,最后来到魏郡(今河南北部与河北南部一带)定居,以卖畚箕为业。
　　关于北海王氏,《北史·王宪传》记载:“王宪字显则,北海剧人也。其先姓田,秦始皇灭齐,田氏称王家子孙,因以为氏。仍居海岱。祖猛,仕苻坚,位丞相。父休,河东太守。”可知,北海王氏原为齐国田氏,归于秦国后,改姓王。不过,汉魏以后,北海王氏并不显达,到王猛出现时,已是贫贱的“寒门”。
　　王猛喜读兵书,谨慎庄重,严肃刚毅,有度量、气魄,而且志向远大,喜欢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关于王猛的性格,《晋书·王猛传》还有几处描述:“令行禁整,事无留滞”,说明他处事果断,雷厉风行；“性刚明清肃,于善恶尤分”,说明他刚正严明,善恶分明；“微时一餐之惠,睚眦之忿,靡不报焉”,有人据此认为王猛心胸狭窄。我则认为如此判断与“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是矛盾的,这句话说明了王猛嫉恶如仇的性格特点。王猛出身社会底层,极易养成这种性格。
　　王猛还善于审时度势,把握机会。他年少时曾游访邺都,后赵司隶校尉徐统赏识他,召他做功曹。但后赵当时已是奄奄一息,王猛避不应召,隐居华阴山,“怀佐世之志,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公元354年,桓温北伐时,王猛主动求见,谈论时局,得到桓温赏识。北伐结束后,桓温请王猛一同回东晋。王猛犹豫不决,加之其师劝留,于是未走。但足见王猛是善于把握机会之人。
以法治国,打击豪强
　　公元357年,因为前秦尚书吕婆楼的推荐,王猛被当时还是前秦东海王的苻坚招用,“一见便若平生。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
　　苻坚做皇帝后,任王猛为中书侍郎。因始平县“豪右纵横,劫盗充斥”,于是调任始平县令。他一到任,就“明法峻刑,澄察善恶,禁勒强豪”,结果招致官司,苻坚亲自审问他:“为政之体,德化为先,莅任未几而杀戮无数,何其酷也”!王猛以“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回答。苻坚听后夸赞王猛是同管仲和子产一样的人,并赦免了他。
　　不久,王猛升任京兆尹。京兆尹是专管前秦京城长安的长官,这里是王公贵戚集中的地方,最难治理。符健妻弟强德,仗着自己是国舅,“昏酒横行,为百姓之患”,王猛未经苻坚批准,便“捕而杀之,陈尸于市”。几十天时间里,被处死和依法黜免的权贵、豪强、王公贵戚就有二十多人,震动了朝廷上下,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苻坚也感慨地说:“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
军纪严明,深谋远虑
　　公元369年,东晋大司马桓温伐燕。燕向前秦求救,并承诺割让虎牢以西之地。秦王苻坚与群臣商议,众人都以之前桓温讨伐前秦,而燕国不曾救援一事为由拒绝。只有王猛认为:“燕虽强大,慕容评非温敌也。若温举山东,进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观兵崤、渑,则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与燕合兵以退温；温退,燕亦病矣,然后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苻坚听从了王猛的意见。最后,东晋军队撤退,燕国受到重创。后来,燕国背弃承偌,前秦出兵讨伐,于次年胜利班师。370年6月再次伐燕并于该年11月灭掉了前燕。从这件事上看,王猛的做法可谓一举两得。
　　王猛的远见卓识,尤其体现在他临终劝苻坚勿伐东晋一事上。王猛说:“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此时的前秦虽然统一了北方,但是改革的时间不长,整体实力并不十分强大,加上一些新降服的地区并不稳定,伺机复辟。但是苻坚没有听从王猛的劝告,造成了淝水之战战败,这就证明了王猛的判断是正确的。
　　王猛具有长远的政治眼光,还体现在他治军严明上。前秦军队进驻前燕都城邺城后,王猛“号令严明,军无私犯”,他又简化法律,放宽政令,前燕百姓安居乐业,体现了一个具有长远眼光的政治家风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太和五年(370年),王猛派将军徐成去侦察前燕军队的布阵要略,要求他中午时返回,而徐成到了黄昏时才回来。王猛大怒,要杀死徐成。邓羌求情,王猛不允。邓羌大怒,率领士兵,将要攻打王猛。王猛询问缘故,邓羌说:“受诏讨远贼；今有近贼,自相杀,欲先除之”!王猛赞扬邓羌仗义、勇敢,于是赦免了徐成。邓羌去王猛那里谢罪,王猛拉着他的手说:“吾试将军耳,将军于郡将尚尔,况国家乎!吾不复忧贼矣!”
　　临近交战,邓羌却以司隶校尉之职要挟。王猛说:“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处”,邓羌不高兴地走了。等到双方军队交战,王猛召唤邓羌,邓羌装作没听见。王猛只好答应委任他为司隶校尉,邓羌于是跨上战马,挥舞战矛,奔向前燕军阵,“出入数四,旁若无人,所杀伤数百”。
　　崔鸿评价此事说:“邓羌请郡将以挠法,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无上也；临战豫求司隶,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长,若驯猛虎,驭悍马,以成大功。《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猛之谓矣。”可谓十分到位。后来王猛果然履行此前承诺,请求苻坚任命邓羌为司隶校尉。苻坚虽未答应,但也晋升邓羌为镇军将军,赐位特进。
　　王猛对前燕慕容垂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公元369年,前燕内乱,慕容垂携世子慕容令等亡命前秦,归依苻坚。苻坚大喜,亲自到郊外迎接。王猛则反对说:“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符坚没有听从。
　　桓温攻燕结束后,前燕反悔食言,未将虎牢以西土地割让给前秦,前秦遂以此为借口,派王猛讨伐前燕,并以慕容令为参军,充当向导。
　　前秦军到达洛阳后,王猛买通了慕容垂的亲信金熙,让他对慕容令说慕容垂已逃跑,让慕容令择机行事。慕容令上当,谎称打猎,逃回燕国。消息传回长安,慕容垂因为害怕也出逃了,结果在蓝田被追兵赶上,押回长安。令王猛没想到的是,苻坚赦免了慕容垂。
　　司马光评价此事说:“……猛何汲汲于杀垂,至乃为市井鬻卖之行,有如嫉其宠而谗之者,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指责王猛出于嫉妒,干了市井叫卖者的勾当。我认为,这正体现了王猛疑人不用的性格特点。后来苻坚攻打东晋时,就曾受到慕容垂的怂恿,结果淝水之战前秦大败,慕容垂果真叛离,自称燕王,建立了后燕。这就更加证明王猛的判断是正确的。
出类拔萃,一流将相
　　对王猛的历史评价多持肯定态度。如苻坚说:“王景略固是夷吾、子产之俦也。”北魏权臣崔浩说:“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隋朝大儒王通说:“王猛有君子之德三焉；其事上也密,其接下也温,其临事也断。”唐代史学家朱敬说:“内外兼材,惟孔明、景略也。”唐初官修《晋书》说:“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康熙皇帝评价说:“王猛之事秦,竭忠尽智,至于临殁之时,犹惓惓以善作善,成望秦王追从前圣,宜其主眷优隆,为人臣之所当勉也。”这些评价对王猛的才能和品德都大加赞赏。崔浩更把王猛比作管仲,王通、朱敬则将其比作诸葛亮。
　　将王猛与诸葛亮相提并论者,再如侯方域。他说:“三代而下,乱世之臣识大义者,诸葛亮、王猛而已。亮始终心乎汉者乎,猛始终心乎晋者也。”侯方域是明末清初著名的遗民人士,他将王猛与诸葛亮相提并论,认为王猛虽然辅佐苻坚,但“始终心乎晋”,与“始终心乎汉”的诸葛亮同是义士。
　　明朝理学家胡居仁认为王猛不可比于诸葛亮,因为“苻坚乃五部之雄,弑君、弑兄,王法所不容者,安可比玄德”,苻坚不可比于刘备,则王猛也不能比于诸葛亮。胡居仁从民族成分的观点出发,认为苻坚出身“五部”且有“弑君、弑兄”之劣行,王猛辅佐这样的人是为虎作伥。胡居仁认为王猛不能比于孔明的另一个原因是,“当玄德丧败之余,孔明佐玄德以立国；玄德既没,孔明以偏蜀之师声魏之罪,伐取中原,司马懿不敢敌战；则孔明之才,非猛比。猛之时,西燕主暗国危,东晋强臣跋扈,故能辅坚,吞噬中国。使在三国之时,必仕操而为司马懿之徒矣。”孔明临危受命,而成三足鼎立之势,北伐中原,而使司马懿不敢应战；王猛所处的时代,西燕衰落、东晋内乱,故王猛能辅佐苻坚统一北方。持相似观点的还有近代历史学家吕思勉,他说:“猛之功烈,亦止在能摧抑豪强；其于政事,庸有综核之才,然史氏所传,实多溢美；至于灭燕,则燕之自亡,直其时,能成其功者甚多,无足称也。”吕思勉认为王猛的功绩只在于打击豪强,至于前燕,是自取灭亡。是时势造就了王猛,出于同样的时代,能成就像王猛那样功劳的人会很多。
　　我对王猛所处时代更易成功而否定王猛功绩的观点不敢苟同。正如,伊尹辅助商汤灭掉夏朝,姜子牙辅佐武王伐纣建立了周朝一样,不都是趁着前朝衰亡之际起事,而有所作为的。而且王猛之时,天下分崩离析；前秦内部,符生猜忌残忍,行为暴虐,君臣离心离德,倾覆只在顷刻间。苻坚即位后,在王猛的辅佐下内抑豪强,举贤才,修废职,课农桑,恤困穷,立学校,国富兵强；对外平燕,定蜀,擒代,灭凉,平西域诸国,统一北方。无论文治还是武功,王猛在将相群里都是出类拔萃的。正如范文澜先生评价说:“苻坚在皇帝群中是个优秀的皇帝。他最亲信的辅佐王猛,在将相群中也是第一流的将相。”何兹全先生在《苻坚和王猛》一文中说:“我们应该把苻坚、王猛的历史地位再提高些。”我深表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