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曾参与披露1972年日美“冲绳密约”事件的日本《每日新闻》前记者西山太吉,2月24日在福冈县北九州市一家疗养院因心脏衰竭去世,终年91岁。西山当年因“非法获取”有关机密文件而被判有罪,此后日本各界一直要求日本政府公布真相。

　　记者　赵世峰

日本政府一直在说谎
　　1972年,时任《每日新闻》政治部记者的西山太吉,利用他与一名日本外务省官员的关系,获得一份外务省机密文件,文件暗示日美两国交换了密约。在双方就冲绳回归展开最后阶段谈判之际,西山对此事进行了报道,这一事件又称“西山事件”。
　　这份机密文件表明,日本和美国之间就冲绳回归签署了一份“秘密协议”。文件显示,日美1971年6月就归还冲绳签署协议之前,日本政府曾秘密承诺,将承担400万美元用于恢复位于冲绳最南端的美军基地,这一费用原本应由美国政府向冲绳土地所有人支付。
　　西山当时根据机密文件的复印件写了一篇报道,并把复印件交给了时任日本社会党议员横路孝弘,后由横路与另一名议员楢崎弥之助在国会公开,并对此事进行了严厉质询。
　　这在日本国内引起轩然大波,日本政府否认日美之间存在秘密协定,认为机密文件外泄属于严重问题,并在1972年4月4日以“不正当方式”获取国家机密信息将西山定罪,涉事官员也被警方逮捕。
　　之后,暗示存在日美密约的外交文件在美国被公开,西山与一些大学教授发起诉讼,要求日本政府公开相关文件。在庭审过程中,曾参与冲绳回归谈判的时任日本外务省美国局局长吉野文六在作证时否认日美之间有密约,日本最高法院在2014年驳回了西山等人的上诉。不过,吉野曾私下承认存在秘密协议。
　　日本时事通讯社去年4月6日报道,当时90岁的西山在一次采访中表示,他当年报道日美秘密协议时,相信正义与他同在。在采访中,西山坚称自己是无辜的,并指出吉野最初的证词是假的。他说:“这是一个捏造的案件,是政府犯下的罪行。”西山说,他当时之所以把这些外交电报副本交给横路孝弘,是因为他认为这份秘密协议“只是冰山一角”,国会应该就此事进行辩论。
　　回顾过去,西山说:“当时爆料存在秘密协议是正确的,日本政府才是那个一直说谎的人。我是受害者,但也是胜利者。”西山表示,“美国在日本的军事基地不是为了保卫日本。”
　　2008年10月,共同社记者原寿雄等人要求日本外务省和财务省公开1971年6月12日签订的三份秘密文件,日本政府则表示“不存在”秘密文件。据共同社报道,美方解密的文件显示,美日双方秘密约定日方代替美国承担400万美元冲绳土地复原补偿费。
存在不止一项秘密协议
　　2015年12月24日解密的日本外交文件也显示,日本曾在签署冲绳归还协定的大约一年前,开始探讨代替美方负担费用的方案。日媒报道称,日美双方就冲绳回归事宜存在不止一项秘密协议。
　　据日媒报道,在冲绳回归谈判中,1970年11月前后日美双方开始正式讨论美军用地的补偿问题。对此,解密文件显示,“归还后需要让美国履行或我国代为履行”,说明日本外务省从一开始就考虑替美方负担费用的方案。
　　解密文件还显示,对于1970年11月日美协议文件部分内容,时任总理府总务长官山中贞指出“不妥”,经美方同意后删除。相关内容写明“归还前美方参与日本政府的冲绳政策”,日方认为将此公开将遭到舆论反对。不过,所删内容被写入了不公开的“谅解备忘录”,时任日本外相爱知揆一、美国驻日大使阿明·迈耶等人没有正式署名,而是签下名字的首字母。
　　日本外务省2019年12月25日公开的外交文件显示,日美两国1969年讨论将冲绳归还日本并撤走在当地的核武器时,时任日本首相佐藤荣作与美国总统尼克松曾达成秘密协议,同意在紧急事态时重新在冲绳部署核武器。不过,当时一名白宫高官提到,“把核武器再运回冲绳并无战略价值”,即使需要动用核武器,也可以直接从关岛基地的B-52轰炸机或潜艇上发射。一份1969年12月9日的外交电文记录了这名白宫高官与时任日本驻美大使的对话。
　　日本外务省在公开电文时将这名白宫高官的名字涂黑,但多名专家分析认为,这名白宫高官是时任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主导国防部及白宫关于冲绳问题谈判的莫顿·霍尔珀林。
　　共同社在2019年11月16日报道称,据一份美国解密文件披露,尼克松曾对时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说,美日达成的允许美国在紧急情况下把核武器运进冲绳的秘密协议“非常令人满意”。尼克松是在一份给基辛格的备忘录中说这番话的,该备忘录的标注日期为1969年11月24日,即尼克松和佐藤荣作会晤并就向日方归还冲绳行政权一事达成一致的三天后。当年,日本民众仍被长崎和广岛核爆阴影笼罩,佐藤荣作也已提出“无核三原则”。
　　日本琉球大学名誉教授我部政明在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尼克松总统图书馆和博物馆获得了这份文件。他说,“尼克松总统在其自传中对那份秘密协议只字未提”,能让人们了解到他对该协议的看法具有特殊意义。
以缩小军事合作施压
　　据报道,佐藤荣作曾任命研究国际政治的学者若泉敬为特使,负责与基辛格进行谈判。若泉敬在1994年出版的著作中披露,日美两国领导人当时达成了秘密协议备忘录。尼克松还让基辛格与约翰·斯滕尼斯和理查德·拉塞尔等颇具影响力的美国参议员进行一次“非常私密的会面”,“让他们对在不违反与佐藤的协议的情况下使用冲绳基地感到安心”。
　　在越南战争期间,冲绳是美国重要的战略及后勤基地,当时美国国会参议院有人反对将冲绳归还日本。据报道,尼克松似乎有意向那些美国议员保证,归还冲绳后美军基地的使用范围——包括运进核武器的条件——不会发生实际变化。尼克松说:“或许摆平这件事的最好方式,是直接说我们私下达成了某些谅解,但如果要对此作出解释的话,我们会矢口否认。”
　　另据共同社报道,2022年7月解密的日本外交文件显示,在冲绳回归前夕的1970年,美国曾要求日本在美军核潜艇靠港时放宽辐射监测,并以“缩小军事合作”向日方施压,日方最终以口头谅解的形式给出回应。解密文件还提及日美谋划串通口径,避免日本政府在国会被追究违背“无核三原则”。
　　报道称,那次美日交涉的起因是1969年10月美海军“重牙鲷”号核潜艇停靠横须贺基地,在按规定测定辐射量时,测出了超出常规值30至100倍的数值。美方强调涉及“军事机密”,要求日方“不要在潜艇50米以内进行测定”。
　　当时,日美之间已有默许搭载核武器的舰艇靠港的密约。但鉴于新闻媒体也十分关注辐射监测距离,日方担心一旦放宽监测被公之于众,可能导致民众的反美情绪,因而没有立即回应。另一份1970年7月的外交文件显示,美方曾以“对日本安全保障起到重要作用的核潜艇可能不再靠港”施压,日方后来停止在潜艇50米以内监测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