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婷

　　继《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后,韩延导演“生命三部曲”的终篇《我爱你!》于6月21日在全国上映。在拍完年轻人的爱情后,这次韩延导演将目光转向了老年人的爱情。
　　这部电影的题材,容易让人联想到杜甫的一句诗:“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颠沛半生,杜甫少见地在诗里勾勒了一幅享受天伦之乐的长夏江村图,无奈却“多病所须唯药物”,读来顿觉心酸与遗憾。相似的是,《我爱你!》探讨的话题也有关老年人,关于他们的伴侣、子女和疾病,关于他们对伤痛过往的记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用来“讨好自己”的爱情。
　　“谁说老年人的爱情没人看?”《我爱你!》的题材虽不“讨巧”,但韩延导演在电影里加入了很多“讨好”年轻观众的元素。男主角常为戒(倪大红饰)戏里戏外都在讨好着年轻人。电影里,他是会打手游、说得一口流利的网络流行语、穿着摇滚乐队T恤的“叛逆老人”。在电影之外,常为戒的人设带来的每一次反差,对于谙熟现代生活方式的年轻观众来说都是一个笑点。但紧接着,电影笔锋一转,道出了老常看似潇洒时髦的生活后面的痛楚:学会打游戏是为了陪孙子,说流行语是为了和孙女走得更近,穿的花哨衣服也都是孩子们淘汰掉的,似乎老常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别人开心。孙女毫不留情地说老常是“讨好型人格”,并劝他应该“讨好一下自己”。
　　孙女的话让常为戒若有所思。前段时间在公园里,他因一次小纠纷与拾废品的孤寡老太李慧如(惠英红饰)相识,无巧不成书的是,李慧如常年照顾的粤剧名伶美若仙,正是老常的孙子拜师学艺的老师,老常和李慧如就这样又一次相遇,两人在交往中慢慢互生情愫。现在,老常意识到了自己对李慧如的感情,决定去“讨好一下自己”,向她表明心意。李慧如的手机在雨天进水了,老常送给她一台旧手机,还让她加上了自己的微信,从此两人的交往越来越频繁,遇事时相互慰藉,失眠时互发消息解闷儿。老常经常开着代步车帮助李慧如到谢定山(梁家辉饰)家里卖废品,他们还一起爬山、逛动物园、逛游乐场,两人的感情在一件件小事当中不断升温。
　　老常和李慧如的爱情是故事主线,在两人去卖废品的过程中,和他们渐渐熟络的谢定山夫妇是电影中的第二对恋人。山哥和妻子赵欢欣(叶童饰)的儿女都已成家,但赵欢欣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年迈的山哥一边收废品一边照顾妻子,两人就这样不离不弃,相依为命。在一次家宴后,山哥做好了和妻子一起自杀的准备,原来是赵欢欣得了肠癌,终日经受着肉体上极端的折磨。看着妻子疼痛的模样,山哥痛不欲生,他无法想象妻子离开后的生活,决定和她一同自杀。山哥在死前用定时消息把一切告诉了老常和李慧如,希望他们能帮二人善后。
　　之前,李慧如向老常讲述过粤剧名伶美若仙令人唏嘘的爱情悲剧。美若仙和陈校长是电影里的第三对恋人,他们在年轻时相爱,但因为家人的阻拦而没能结成眷属,年老后又被别人欺瞒。现在的陈校长心念旧情,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把木头模特当成爱人,而美若仙禁足在家,终日对着一扇假窗发呆。
　　见证了山哥夫妇及陈校长、美若仙的爱情以后,主动分手还是被迫分别成为老常和李慧如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从前他们没有选择为自己再找个老伴,主要是出于外界的压力,老常迫于家庭,很多时候受到儿女的管控和索取,而当老常问李慧如“为什么没再嫁”时,李慧如回答道“没脸再嫁”,说明她很在意外人的眼光。但当两人都决定冲破藩篱、关注自我、寻找爱情的时候,却被自己从内部击溃了,他们迈不过自己的心坎儿。李慧如无法忍受山哥夫妇那样的经历,也不敢想象一方先离去后另一方的悲痛,于是选择回到乡下默默珍藏二人的回忆,老常只好接受她的决定,在失眠时不断地想念。
　　到此,韩延导演展示出了矜寡老人大多不愿意再次寻找爱情的几个原因,有人背负着沉痛的过往经历,有人害怕儿女的阻拦和外人的眼光,最重要的是,如果再一次把心交给对方后,可能很快就要承担失去对方后自己陷入沉沦的风险,因为对老人来说,疾病和死亡的威胁时刻都存在着。
　　但当许冠杰《我爱你》的乐曲在二人初识的广场再次响起,往日欢乐时光涌上老常的心头。在医院里,老常看到因爱而不得精神失常的陈校长,想明白如果就此放弃,自己以后也会变成他。于是老常不顾一切地来到乡下,正如当初不顾一切地追求李慧如那样,鸣着笛,带着微笑,胳膊举过头顶摆出大大的心形,然后大声地说:“我中意你!”
　　犹记得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弗洛伦蒂诺和费尔明娜终于在年老后得以相爱,“能够待在一起,这种简单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同样,在电影最后,老常和李慧如的生活也回归到了一日三餐的简单陪伴当中。电影传达出一个观念,就是即便老了,只要生命还在延续,那就不要将内心封锁起来,要像常为戒说的那样,“只要还没蹬腿,那就得继续躁。”暮色未尽,爱不凋零,正如马尔克斯所说:“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