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月亮

齐鲁晚报     2023年09月26日
  □刘绍义

  在我心目中,中秋节是永远属于母亲的,没有母亲的中秋节,就是一个不完美的中秋节。小时候,就记得母亲不爱吃月饼。其实,不是母亲不爱吃,是舍不得吃。因为当时生活拮据,母亲只能把仅有的一点香一点甜,连同一腔母爱都毫无保留地全塞给了孩子们。
  有一次,不谙世事的我轻声问母亲,不吃月饼吃啥呢?母亲说,吃月亮。我们笑了,月亮哪能吃?又咋能吃得到呢?
  读书后,我想,月亮也许真的可以吃,不然,苏东坡咋有“小饼如嚼月”的诗句呢?等我们都长大成了家,母亲又告诉我们,月饼真的很好吃。我知道,此时的母亲喜欢的不是月饼,她喜欢的是那种团圆的氛围。
  年年中秋节,我们兄弟姐妹都会像小鸟归巢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小家回到母亲身边,听母亲讲那老掉牙的中秋节故事,看母亲把月饼切成小块,再一块块分给我们,分给我们的孩子。母亲喜欢一家人同吃一块月饼,共享那一丝丝香、一缕缕甜。那月饼在母亲手里,就是一轮圆圆的月亮,不知母亲说的月亮的味道,可是这月饼的味道?
  那年中秋节,我回老家去看母亲。母亲说,带我到西庄去一趟吧。母亲说的西庄是她的娘家、我的姥姥家,自从姥姥姥爷和三个舅舅相继去世后,母亲就再也没有进过娘家的门。娘家侄子们见她年纪大,不让她回去了,侄子们说,想姑的时候就到集上来看看姑姑。从此,不足一公里的回娘家路,在母亲的脚下就变得遥远而又漫长了。
  我骑自行车到西庄时,日正中天。等母亲把侄子家的门都串一遍,天已经很晚了。我把母亲抱上自行车,才发现她是那样轻、那样小,小到抱着母亲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子。路上母亲不断地嘱咐我,骑慢点,再慢点。我知道,母亲是故意把这段路拉长,好让我们娘俩多说会儿话。
  母亲说她也老了。话语轻轻的,像在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我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母亲。见我没有说话,母亲又说,你闻到月亮的味道了吗?经她这一问,我真的觉得凉凉的秋风中、溶溶的月光下有一股馨香,不像是田野里没有收割的五谷香,也不像中秋节的月饼香,这味道,有着桂花的远,有着菊花的清,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淡淡的,丝丝缕缕,若有若无。这分明就是母亲心目中月亮的味道。
  就是那个中秋节后,母亲离我们远去了。她走得是那样突然、那样匆忙,甚至没来得及与我们说上一句话,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母亲,没有了思念和牵挂,我回家的路也一下子变得漫长和遥远了。
  每到中秋节,我就想起不吃月饼又爱吃月饼的母亲,想起那个难忘的中秋夜。我常常想,母亲即使记不得月饼的味道了,也一定不会忘了月亮的味道。在这静静的月光下,月亮的味道在母亲心中肯定还是那么悠远、那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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