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与中国丝绸互学互鉴互赢

一片“波斯锦”何以往返古丝绸之路

齐鲁晚报     2023年10月19日
  吐鲁番博物馆藏出土织锦。
  法门寺地官出土的一件织金锦残件。
  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于10月17日至18日在北京举行,主题为“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携手实现共同发展繁荣”。古“丝绸之路”起始于古代中国长安或洛阳,以“丝绸”做媒介,打通经甘肃、新疆,到中亚、西亚,并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陆上通道。其实,“丝绸之路”并不是单向的。中国本以丝绸名闻天下,随着中国丝绸纺织技术传入波斯,波斯人掌握了锦绮等高级丝织品的制作技艺。很快,这种改良过的丝绸顶端珍奇织物“波斯锦”华丽转身,在中亚、西亚等地开始盛行,并逐渐流入中国,而后还内生了升级版,铸就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学互鉴互赢的丝路精神。

  □孙晓明 孙辰龙

“波斯锦”的东进序曲
  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是陆上丝绸之路达到的又一个高峰,古老的中国和丝路沿线西域各国展开密切的交流交往,很多异域风物和商品经商人、使者等人员之手传入中国,这其中也包括来自西亚波斯一带的物品,如狮子、鸵鸟、宝石、香料、玻璃和金银器、名酒、织物等。其中值得重点一提的是波斯锦。随着中西交通的延展,它也通过丝绸之路经中亚、西域、河西走廊(敦煌)等传播并影响到内地。
  “波斯锦”是一种可与唐代炫丽的丝织品相媲美的织物。顾名思义,即波斯地区所产织物,是一种用金银线交织绣成的纺织品,即锦缎。波斯锦主要有别于中国丝绸的两个特点:一是织造技术上采用斜纹组织和纬线起花;二是其花纹图案独具风格,以联珠动物纹最具典型。萨珊王朝的艺术发展最精彩的就是丝织品,色彩和图样相当丰富。
  萨珊波斯王朝时期(即中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史籍开始出现有关波斯锦的记载。《魏书·西域传》记载波斯产“绫、锦、叠、毼、氍毹、毾登毛、赤鹿皮”等;《隋书·西域传》记载波斯“衣锦袍,加璎珞于其上……(土多)锦叠、细布、氍叟毛、毾登毛、护那、越诺布、檀、金缕织成、赤鹿皮”等;《大唐西域记》卷11也说,波(剌)斯国人“工织大锦、细褐、氍毹之类”。有人认为《隋书》所记“金缕织成”即波斯锦,不过波斯锦织造技术其后又传入中亚粟特一带,《隋书·西域传》即记康国“丈夫剪发锦袍……(出)氍叟毛、锦叠”;《册府元龟》亦称康国等‘出氍毹、锦毡”等。
  文献中所提各种“锦”“锦叠”“大锦”“金缕织成”等,应是波斯锦,正如“金缕织成”一样,多以金线等交织的纺织品,萨珊时期也可能有丝或棉的成分。
  这种织品和它的名称都来自萨珊时代的波斯,在穆罕默德时代才为阿拉伯人所知道。在汉文文献中“叠”字又往往和“锦”连在一起,表示这是一种丝绵绸缎。至于这类波斯锦的具体质地、样式,现在无从考证。但从古波斯帝国都城波斯波利斯的雕刻,伊朗东北部萨珊朝都城尼沙普尔遗址的崖刻,以及伊朗南部塔克依布斯坦属于萨珊波斯时期的崖刻、壁画等上面所刻绘的帝王贵族衣饰,多少可以看出点基本样貌。尤其是塔克依布斯坦浮雕上帝王贵族华丽的衣饰,显示出其华贵与亮丽特色。
  波斯锦大约于公元5世纪传入中国,在西域一带很流行,吐鲁番文书中多有记载。哈拉和卓90号墓出土5世纪阚氏高昌文书中记有:“归买鍮石……钵(波)斯锦□□昌应出”;6世纪的高昌文书《高昌章和十三年(543)孝恣随葬衣物疏》中提到:“故波斯锦十张,故魏锦十匹……”。这里提到的“钵(波)斯锦”等和魏锦相提并论,前者以“张”计量,后者以“匹”计量,波斯锦显然是一种异域锦,加之鍮石等物亦是外来进口,这里的波斯锦显然来自中西亚,已成为一种贸易品。除此之外,阿斯塔纳墓葬中的随葬衣物疏中也提到“波斯锦面衣”,如阿斯塔纳173号墓所出《高昌延寿十年(633)元儿随葬衣物疏》记载“银眼茏(笼)一具,波斯锦面依(衣)一具,波斯锦辱(褥)一具”,阿斯塔那15号墓所出《唐唐幢海随葬衣物疏》载“婆(波)斯锦面衣一枚,银眼农(笼)一”等。这里的波斯锦面衣与银眼笼等随葬品,应是一种真实的随葬品,即尸体上的覆面。而这种覆面在斯坦因发掘的阿斯塔纳墓葬中多有发现,多为萨珊式联珠纹式样。新疆博物馆收藏有建国后阿斯塔纳墓地出土的这类覆面。
  波斯锦其后沿着丝绸之路向东传播。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所出佛经经卷丝织套子和佛幡中有萨珊风格的织锦(大部分都已流失到国外),这些织锦中有的可能是在粟特生产的萨珊风格的联珠纹锦,一般被称为波斯锦,也被称为胡锦和番锦。同时在藏经洞中亦有中国生产的萨珊风格纹样的丝绸仿制品等。这种织锦大多具有圆和椭圆的联珠对兽、对鸟纹饰,而环形联珠纹本身就是流行于波斯的一种纹样。德黑兰国立博物馆收藏的泰西封等地出土的饰板上就有这类联珠猪头纹、联珠团花纹等装饰。中亚一带也深受其影响,在中亚河中地区的阿弗拉希亚伯、巴达雷克、片治肯特遗址壁画中也多有联珠立鸟、翼马、对兽等织锦上的装饰。敦煌220窟壁画维摩变下部听经图中所绘西北各族君长有三五人着团窠锦衣,应是一种波斯装。《旧五代史》载周世宗时,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曾“贡辋砂、羚羊角、波斯锦、安西白氎”……说明五代时期,波斯锦依然在河西一带广为流行。
多以进贡渠道传入中原
  《梁书·诸夷传》中记滑国(古代生活在欧亚大陆的游牧民族)于普通元年(520),遣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狮子产自西亚,滑国所贡应为转口贩运来的西亚波斯一带动物或产品,这里波斯锦是一种金线锦袍。唐代时亦继续入贡这类金线锦袍。《册府元龟》记载开元四年(716)七月,大食国黑密牟尼苏利漫遣使上表献金线织袍、宝装玉洒池瓶各一;开元十五年(727),突厥骨咄禄遣使献马及波斯锦;天宝四载(745),罽宾国遣使献波斯锦、舞筵。这时候的波斯锦大概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波斯锦,更可能是一种中亚锦,突厥、罽宾等所献波斯锦应为转贩中亚一带产品。吐鲁番、敦煌发现的萨珊风格的织锦绝大部分都可归为中亚地区特别是粟特地区生产的锦,即粟特锦。大食所献的金线锦袍也应是其所征服的波斯及中亚一带产品。
隋朝西域人曾仿制波斯锦
  据《隋书·何稠传》记载:“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线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稠锦既成,逾所献者。上甚悦。”
  何稠,字桂林,西域人,出生于益州郫(今四川成都郫县),隋朝工艺家、建筑家、将领。国子祭酒何妥之兄长的儿子,父亲何通,善于琢玉。何稠好学、博识、善思、巧工,用意精微。他十余岁的时候,遇到江陵陷落,跟随叔叔何妥来到长安。到杨坚当丞相时,召他为补参军,同时掌管细作署,开皇初期,授予他都督职位,后升迁为御府监,历太府丞。何稠常常广泛地阅览古图,认识许多以前的器物。波斯(今伊朗)献金绵锦袍,编织华丽,他奉旨仿织,较原物更加精美,杨坚甚为高兴。不仅如此,当时中国汉末从西域流入的制作琉璃的手艺失传了很久,匠人们都不留意,也无计可施,何稠以烧造“绿瓷”的瓷土高温制作,制成品与真琉璃无异,何稠因此被封为外散骑侍郎。现经考古发掘的隋朝十三件琉璃器皿中,除一件为蓝色外,其余十二件均为绿色,与史籍记载相符。
  何稠仿制的“波斯锦”是中国丝绸发展史的里程碑,开创了中国丝绸史的新纪元,进一步奠定了中国丝绸在世界上的地位。仿制“波斯锦”、研发琉璃失传工艺的成功,也进一步佐证了开放包容、互学互鉴、共生共赢的丝路精神代代相传。
波斯锦的神奇价值
  据敦煌藏文医书记载,波斯锦可以烧灰入药治病。据载,人若被狂犬所咬,药方之一是“用燃烧上好波斯锦的烟熏,将三棱麻黄轻轻捣烂与上等酒配制成药服下有效”。更为珍贵的是青海都兰吐蕃墓出土的丝绸中,有一种含绶鸟织锦,其中有的还有波斯婆罗钵(巴列维)文字,有学者认为这是一种产自中亚有文字的波斯锦。
  1987年,法门寺地宫出土一件织金锦残件。其置于地宫中室汉白玉双檐灵帐顶部,原置一箔箧中,箧已朽尽,残件为落石所压,长约70厘米,宽40厘米,折叠数层。织金锦用捻金线做菱格花纹,捻金线直径为0.1毫米,与波斯锦中“金缕织成”神似,此物若不是中西亚一带的产品,便很可能是中国仿制的波斯风格的织金锦,或称为仿波斯锦,《隋书》所记载的何稠就曾仿制过这类织锦,这里只不过是用丝线代替了毛线或棉线,但也可证明唐代人大概掌握了这种织金锦的技术。当然这件织锦残件也可能是一种进贡的金线锦袍,大概类似上述开元四年大食国所献金线织袍。这件织锦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织金锦实物,考虑到法门寺地宫所藏之物多为皇室赏赐珍品,说明这件织锦也是来自唐代皇室之物。无论是舶来品,还是仿制品,这件织物能出现在专门存放唐朝皇室之物的法门寺地宫里,足以说明波斯锦极其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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