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厦门白鹭体育场,中国女足对阵韩国女足。57岁的水庆霞站在场边,脸上静如秋水。
　　这是关系到中国女足能否进入巴黎奥运会的关键一战,赢则有机会进入亚洲区第三阶段,四支球队再捉对厮杀,胜者获得巴黎奥运会的参赛资格。如果战平或者输给韩国女足,中国队将提前无缘巴黎。
　　比赛终场哨声响起,两队1:1战平,水庆霞仰天长叹,中国女足无缘巴黎,她的两年国家队主教练生涯画上句号。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给水庆霞送上掌声,水庆霞坦诚地分析中国女足的现状,然后微笑挥手告别。这一刻,水庆霞温润如玉,淡然似菊。

　　记者　刘瑞平　发自厦门

风云四十年
　　对于比赛的重要性,水庆霞非常清楚。
　　自从40年前踏入足球圈,水庆霞就一直是为大赛而生的。40年来,中国女足起伏跌宕,她曾无数次在中国女足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她是一个有天赋的人,17岁开始练足球,18岁进入上海队,19岁进入国家队,20岁夺得亚洲杯冠军,直到35岁退役,奥运会亚军、世界杯亚军、亚洲冠军、全国冠军,一名中国女足球员所能获得的成就,她都一一经历。
　　但她又是一个低调的人,不管是做球员还是做教练,即使荣誉等身,她也一直习惯居于幕后,任风云流变,宠辱不惊。
　　中国女足有过辉煌的历史,又是连续参加了两届奥运会,在中国足球面临低谷的时候,除全力拿到巴黎奥运会参赛资格,她们别无选择。
　　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10月26日,中国女足首战对阵曾经排名亚洲第一的朝鲜队,开场不到5分钟就丢球,虽然此后中国队依靠替补上场的闫锦锦扳平比分,但朝鲜队利用快速反击再度破门,最终中国队1:2输给对手。
　　按照规则,这次预选赛第二阶段,3个小组第一和成绩最好的小组第二晋级,首战输给朝鲜,意味着中国队最多只能拿到6分,想要晋级就要多拿净胜球。
　　但在次战对阵小组最弱的泰国队时,中国女足再遭打击,首战表现出色的吴澄舒和李梦雯突然发烧,无法出场,水庆霞只能求稳,最终3:0战胜对手。两轮下来,中国只得到3分,净胜球为2,小组排名第三。
　　好在最有竞争力的C组,乌兹别克斯坦1:0战胜越南,日本2:0战胜乌兹别克斯坦,最有可能跟中国竞争出线权的乌兹别克斯坦两轮过后净胜球为-1,中国队凭借领先3个净胜球进入最后一轮。
　　“我跟队员们说,中国女足最可贵的精神就是不放弃,鼓励她们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全力以赴。”水庆霞赛后说。
　　四十年间,水庆霞见证了无数大场面,她希望能带领年轻的姑娘们,再次创造奇迹。
　　中国队如果最后一轮战胜韩国队,至少会有4个净胜球的优势,只要乌兹别克斯坦队最后一战净胜球不超过4个,中国队就会晋级。后来的事实证明,乌兹别克斯坦仅仅3:0赢了印度。
胜负三张牌
　　但前提是,首先要赢韩国队。
　　场地另一头的韩国队,又何尝不想赢中国队。如果能够战胜中国队,韩国队积分将会达到7分,并凭借净胜球的优势力压朝鲜队,以小组第一晋级。
　　两支同样渴望胜利的球队相遇,中国队面临巨大挑战。为了打好这场比赛,水庆霞再次对阵容进行了调整,吴澄舒病愈复出,姚伟和乌日古木拉出任首发,沈梦雨和闫锦锦则坐上替补席。
　　老将张睿与王珊珊搭档,成为中国队的稳定器,王珊珊镇守后防,张睿则包揽了中国队的任意球和角球。
　　下半场,水庆霞调兵遣将,攻势不断加强。第54分钟,闫锦锦替换刘艳秋,拉开了进攻的序幕,可惜的是,被韩国队利用任意球先进一球。
　　第73分钟,水庆霞果断变阵,用后卫汪琳琳换下老将张睿,将王珊珊前提,这一变化果然见效,5分钟后,王珊珊利用任意球头球破门,将比分扳平。
　　“2021年,我们输给了中国队；2022年,我们又输给了中国队；2023年,我们不想再输了。”韩国队主帅科林·贝尔说。
　　科林·贝尔所说的这两场比赛,很多中国球迷还津津乐道。
　　2021年奥运会预选赛,中国队客场2:1获胜,回到主场被韩国队先进两球,关键时刻中国队扳回一球,并在加时赛中淘汰对手。2022年亚洲杯决赛,中国队又是先丢两球,结果中国队连扳三球,绝杀韩国队。
　　这一次,中国队还会创造奇迹吗?比赛最后时刻,中国队全力进攻,前锋王艳雯也披挂上阵,只可惜闫锦锦的单刀球稍稍偏出,中国队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补时阶段,中国队获得角球机会,连守门员徐欢都冲到对方禁区进攻,依然无功而返。水庆霞打出了她所有能用的牌,却无力扭转出局的态势。
沉浮两年间
　　中韩之战,正是过去一年中国女足的缩影。
　　2023年7月,中国女足在世界杯比赛中1胜2负,参加世界杯以来第一次未能小组出线。
　　10月份的亚运会上,中国队半决赛不敌日本队,无缘决赛。要知道,那支日本队还是二队。
　　中国女足还是不是一支强队?
　　时间回到两年前,中国女足在东京奥运会上0:5不敌巴西,2:8输给荷兰,三战仅积1分小组垫底。
　　赛后,中国队主帅贾秀全黯然下课,有关中国女足人员选拔和队内关系的传闻不胫而走,在这种情况下,2021年11月28日,并未参与主帅竞选的水庆霞意外成为中国女足的主教练。那时候,中国女足世界排名达到历史最低的第19名。
　　走马上任之后,水庆霞迅速理顺了队内关系,并在3个月后,率领中国女足夺回失去16年之久的亚洲杯,水庆霞的能力得到各方肯定。凭借这一优秀表现,水庆霞获得了2022年亚足联最佳女队教练。
　　北京时间11月1日凌晨,新上任的中国足协主席宋凯代表水庆霞领取了最佳女教练的奖杯,就在当天晚上,中国女足无缘巴黎奥运会。
　　一切都是那么魔幻,世界杯比赛结束后,几名中国球员表达了对现状的不满,这次奥运会预选赛,几名发声球员未能入选,水庆霞征招了7名海外球员,效果并不明显。
　　与很多足球强国不同,大部分在海外效力的中国球员,都是在低水平联赛的弱队效力,很少获得出场机会,这次回国比赛,磨合时间很短。像吴澄舒,甚至在比赛前一天才赶到厦门,根本来不及调整,很容易就带来身体不适。
　　无奈之下,水庆霞招入几名老将,引起争议。
　　“我知道大家有看法,王珊珊、张睿、娄佳惠这些人都不容易,她们年龄这么大了还很拼,这可能是她们的最后一次比赛,值得尊敬。“水庆霞赛后说。
　　比赛结束,水庆霞短暂的沮丧之后,站在场边与队员们一一握手,然后带领球员绕场一周,向球迷致意,所到之处,受到球迷的热情鼓励。
　　绕场结束之后,球员排成一队,一一与水庆霞拥抱,大部分球员都是泪流满面。水庆霞却只能微笑着安慰队员。
　　两年之间,中国女足从谷底达到巅峰,又从巅峰跌至谷底。
　　“料应识破荣枯事,独对秋风笑一场。”此时的水庆霞和中国女足,不禁让人想起史铸的《大笑菊》,深秋过后,即将冬至,荣辱难忘,微笑面对。
　　无缘奥运会之后,中国女足这几年都没有重大比赛,球队重组提速,水庆霞会选择离开吗?“我不知道,我不好说。”水庆霞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