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获奖名单日前揭晓,克里斯托弗·诺兰凭借电影《奥本海默》首次获得金球奖最佳导演奖。从1998年自制的低成本处女作《追随》到2023年的《奥本海默》,诺兰在25年里推出了12部高质量作品,商业与艺术兼备且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正如他对自己的评价一样,诺兰不仅是一个导演,“也是一个拥有奇想能力的人”。
　　记者　刘宗智

道德困境
　　电影《奥本海默》改编自获普利策传记文学奖的作品《美国普罗米修斯:J·罗伯特·奥本海默的成功与悲剧》,作家凯·伯德和历史学家马丁·舍温历时25年,通过大量访谈、信件、日记、美国的解密档案和联邦调查局文件,以极细腻的具颗粒感的笔触描摹了物理学家、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的一生。《奥本海默》是诺兰导演生涯中难得一见的人物传记片。从故事内核来看,诺兰所钟爱的“人与规则”的矛盾,实际上就是影片中“规则”如何逼迫人去接受并顺从的过程。
　　奥本海默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刻,正好是20世纪上半叶那个云谲波诡的年代。由美国主导、致力于研发人类第一颗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开始后,奥本海默作为实验室主任,负责统筹科学家们在新泽西州沙漠深处的秘密研发工作。
　　1945年,美国在日本的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狂欢与死亡同时来临,奥本海默陷入道德困境,他意识到作为几乎可以毁灭人类的武器,原子弹的使用与否已经失控。奥本海默被内心的道德感折磨,他发表演讲反对核扩散和更具威胁的氢弹。在一场历时四个星期的闭门听证会上,原子能委员会捕风捉影地试图将其污名化。最终奥本海默被撤回安全许可——这意味着他无法再接触政府的核弹研究机密——直到1967年他去世也没有恢复。
　　在奥本海默身上,诺兰觉察到比虚构故事更沉重的宿命,奥本海默要赌的是人类的前途和命运。通过影片,诺兰想让所有人离奥本海默更近,近到能触碰他的呼吸与噩梦,能更切实地体会他身上的背负与伤痛。
叙事迷宫
　　《奥本海默》是诺兰的第12部电影长片,自1998年电影《追随》算起,通过不断弥合传统和先锋、虚构和真实、理性与浪漫等种种二元对立的分裂观念,诺兰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电影宇宙,呈现出独具个人风格的光影世界。他以早期的《追随》《记忆碎片》确认了自己的叙事风格,又以《黑暗骑士》系列引发了超级英雄电影的基础革命,他在《盗梦空间》中逼近现实与梦境的极限,又借《星际穿越》将人类最细腻的爱与情感融入波澜壮阔的星际探索之中,其宏大的叙事视角、深邃的隐喻、对人性的反思,均带给观者以强烈的精神共鸣和如梦似幻的审美体验。
　　诺兰总是习惯于在一个非线性的叙事时间中,将完整的故事彻底打碎再进行自由拼贴,作品通常呈现出凌乱无序而又前后对应的神秘感和深厚的古典气质,如在《盗梦空间》中现实世界5分钟在梦里成为1小时,《星际穿越》中的异星球因离黑洞较近,受重力影响,1小时等于地球上7年。诺兰称自己的电影如同一个设计精巧的迷宫,所有观众并不是站在上帝视角俯瞰迷宫,而是置身其中,和故事中的人物一起体验、困惑与迷茫,最终找到出口。诺兰作为这个迷宫的设计者,他设计好了迷宫中的每一条线索,铺垫好发展的方向,严谨地设置悬念。诺兰常常会模糊电影中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让观众自觉地沉浸在他所设计的叙事迷宫之中。
　　诺兰无疑是当今国际影坛最受瞩目的导演之一,兼具商业性和艺术性。一方面,他曾数次获得各类奖项提名,其中包括奥斯卡奖等,影片备受好评；另一方面,他的电影全球票房累计超过50亿美元,是继希区柯克之后最成功的英国导演,这让他成为好莱坞电影工业体系内少数可以带着自己的原创剧本概念走进电影公司的导演,未曾失手的履历让他在一个以严酷和高效闻名的体系中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自由,在一次次创造票房神话的同时奇异地保全了他的作者性。
幻梦和哲思
　　诺兰电影的根本是人的问题,是浪漫主义与理性主义相融的尝试。爱、时间、记忆、幻梦、正义、善良、挣扎、确定性与不确定性,诸多从古至今困扰着哲人的问题被一并投入光影世界里,它们既是故事的生发点,也是故事所提供的答案。
　　诺兰通过电影《星际穿越》探讨人性与爱的真谛。地球上沙暴肆虐、资源短缺,生存环境恶劣,已不适宜人类居住,“幽灵”和神秘代码频繁出现,主人公库珀和女儿墨菲发现了NASA的计划。离开女儿墨菲后,库珀一行人在寻找人类新家园的星空征程中穿越未知与极限,却无奈陷入异星球的绝望与孤独中。库珀坠入五维空间之后,时间甚至匪夷所思地变成了实体,各个时间轴的墨菲与库珀在书房里的情节并行重现,穿越时空传回的讯息拯救了人类,存续了爱与家园,并带给观众对于人类生存意义的重新审视和思考。
　　电影《星际穿越》别有深意地将英国诗人托马斯的诗作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嵌入寂寥的茫茫宇宙,“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但诺兰无比清楚,一切幻梦注定走向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