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古称“历日”,对古人来说很重要却得之不易

得到皇帝赏赐,白居易专门上表谢恩

齐鲁晚报     2024年01月27日
  敦煌遗书中的《端拱二年己丑岁具注历日》
  每到辞旧迎新之际,家里的挂历、桌上的台历便到了更换的时候。月份牌、台历、挂历、电子日历,这些不同种类的日历,是辞旧迎新时的吉祥物,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常备品。那么,问题来了,古代人有日历吗?有,不但有且对古人来说极为重要,但要想得到并不容易。

  □纪习尚

古代历日长什么样
  古代当然有日历,而且日历对古人来说远比现代人更为重要。日历,在古代称为“历日”,现代人翻看它,大多是为了回答“几月几号、星期几、农历几月初几”这样的简单问题;古人使用历日的范围则要广得多:庄稼播种收获,要查历日上的节气;婚丧嫁娶、加冠入学、盖房铺路,要看历日上的吉凶宜忌;就连沐浴、洗头这样的小事,也要根据历日的指示,选个好日子……毫不夸张地说,历日,是古人的生活指南。
  历日很早就有了。上古时期,尧帝命令羲和两氏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制定了历法——尧历。《尚书·尧典》载:“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这里的“授人时”,就是将包含了四季和农时等信息的历日,通告四方百姓。这种原始形态的历日如何颁布,是口口相授还是文字传播,史料中没有记载;至于实物,后人更是无从见到。
  现在已知最早的历日实物,是书写在简牍上的汉代历日。2000年,湖北随州孔家坡的西汉墓葬中,出土了书写在78枚竹简上的《历日》。据考证是汉景帝后元二年(前142年)的年历,距今已有2100多年的历史。《历日》60列、6行,共360格,每格代表一天。其中标注有正月大、二月小等大小尽,立春、夏至、冬至等农时节气,还有伏、腊等当时重要的节日等信息。它已经有了现代日历的基本样貌,但总体上比较简洁。
  隋唐时期,一种内容更丰富,对生产生活的指导意义更强的“具注”历日开始流行。敦煌遗书中,有不少手工抄写的唐宋历日,它们以月日为序,每日一列,顺次誊写在纸张上。唐代中晚期还有雕版印刷的历日,刻印于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的历日,内容包括日期、节气,以及阴阳五行、吉凶宜忌等杂记信息,是现存最早的印刷本历日。不管是手写还是印刷,当时的历日几乎都是卷轴式的。敦煌遗书中的《雍熙三年具注历日并序》就是以这种形式保存的。它抄写在10页纸上,依次粘接成一长卷,再将卷首粘在厚纸上,卷起时,厚纸包在表面,起到保护作用。唐代的张说、刘禹锡都得到过卷轴历日,如“中使至,奉宣圣旨,赐臣画锺馗一及新历日一轴者。”一直到唐末五代,卷轴依然流行,958年,后周世宗就曾赐南唐国主李景“今年历日一轴”。宋代以后,随着印刷和装订技术的发展,历日开始装订成册,变成我们熟悉的样子。《元史》中,历日的印刷数量已经开始用“本”统计。
  唐宋时的历日长什么样?典型的如989年的《端拱二年己丑岁具注历日》,它以朱、墨两色抄写,每一天有八栏信息。自上而下依次为:一是“蜜”日,七天出现一次,类似现在的星期天;二是纪日,包括日期、干支、建除十二神;三是月相(如望、上弦)或节日(如伏、腊等);四是节候,如鸿雁来、麋角解、鹰化为鸠、冬至十一月中蚯蚓结等,这是古人通过观察自然界,将代表事物与日期对应;五是行事宜忌,告诉人们这一天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六是昼夜长短,如十二月十三日为“昼四十二刻,夜五十八刻”;七是人神方位,所谓人神,是古代针灸宜忌说之一,人神所在之处不可针灸出血;八是日游神所在,传说它白天四处巡游,监察人间善恶。对具体的日子来说,这八类信息不一定都有,如十二月六日只有纪日“六日甲寅水除”、节候“鹊始巢”、行事宜忌“治病扫舍出行吉”、人神方位“人神在手”等四类信息,表示这一天喜鹊开始营造巢穴,适合治病扫舍出行。
  这些历日信息,现代人大多已看不懂,有人甚至认为这是迷信。其实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些日期选择术是很有意义的,正如《唐六典·太卜署》所说,它最重要的是可以“决万民之犹豫”,在嫁娶、生产、屋宅、禄命、拜官、祠祭、发病、殡葬时,由官方历日作为指导,谁还会纠结呢?
古人如何获得历日
  历日不可或缺,古人又是如何获得它的呢?大概有三种方式,赏赐、赠送、购买。
  历日是由官方的天文机构制定颁发的。周代,由大史负责;汉代,这一官职改称太史令;唐代,则由太史局负责,《唐六典·太史局》载:“每年预造来岁历,颁于天下。”大史、太史令、太史局的职责一脉相承:年底提前编好历日,上奏皇帝批准后,统一颁行天下。
  一定等级的官员,可以获得皇帝赏赐的历日。他们为表感谢,一般会复奏一份表或状,我们因此得以了解唐宋时的这一文化现象。历日有时是单独赏赐的,如唐代白居易的《谢赐新历日状》:“今日蒙恩,赐臣等前件新历日者。臣等拜手蹈舞,鞠躬捧持。”北宋苏轼、南宋文天祥也有《谢赐历日诏书表》《历日谢皇帝表》;有时是和钟馗像一起赏赐,如唐代张说《谢赐锺馗及历日表》;有时和口脂、面脂、紫雪等腊药一起赏赐,如唐代邵说的《谢赐新历日及口脂面药等表》:“伏奉某月日墨诏,赐臣新历日一通,并口脂面药红雪紫雪等。”
  古代交通不便,京外的州府,历日需要提前很多天发出。北宋《天圣令·杂令》记载:“司天监预造来年历日,三京、诸州各给一本,量程远近,节级送。”但有时仍不免延误,宋末的仇远有诗:“山城历日到每迟,新春残腊俱不知。”可见迟误了很多天才送到。为解决这个问题,朝廷允许离京较远的地方就近印刷。如《元史》记载:“以远方历日取给京师,不以时至,荆湖等处四行省所用者隆兴印之。”
  得不到皇帝的赏赐,但在京城或大城市有好朋友,也可能得到馈赠的历日。宋代的曹勋就得到过杭州老友的赠送:“行都老故旧,见赠新历日。”元代诗人李谷,则将历日寄赠远方的友人,以解思念之情。
  更多的普通人,则需要在市场上购买。远在南朝时期,繁华街市就有历日售卖。《梁书》记载,傅昭十一岁时,曾随外祖父一起,在建康(今南京)朱雀门外的浮桥上兜售历日,过往的不少行人会顺手买一本。
  也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历日可用。有的是因为买不起,宋代诗人吕本中就曾写过:“未恨家贫无历日,紫桐花发即清明。”有的是因为地处僻远,无从购买。如唐代太上隐者有首名诗:“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苏轼的《赠梁道人》也说:“寒尽山中无历日,雨斜江上一渔蓑。”
历日曾是专卖品
  在很长的时期里,历日实行官方专卖,不允许民间私自印制。唐代大和九年(835年),曾“敕诸道府不得私置历日板”,可知当时全国各地私自刻板印刷的不少;五代的后唐时期,也曾查禁过私刻历日。宋代,朝廷印制大批历日,在全国销售,北宋官员刘挚曾上疏皇帝:“其征利,则下至历日,而官自鬻之。”认为朝廷连历日这样的小东西也自己销售,是与民争利。
  到了元代,官制历日的销售,已成了朝廷的一项重要收入。在三十二项额外课中,历日是第一项。《元史》载:某年,历日总共销售312万多本,获得收入4.5万余锭。百姓购买一本历日要花多少钱呢?元代的历日分大历、小历、回回历三种,其中,大历售价每本钞一两,小历每本钞一钱,回回历每本钞一两。当时大部分人购买大历,共售出220万多本,小历只售出了91万多本。一个家庭,每年平均在历日上的支出就接近一两。
  不过,从元代312万多本的销售量看,新年买一本历日已经成为年俗。人们有时候把它放在案头,如白居易在某年的腊月二十三日对着案头历日感叹时光流逝:“案头历日虽未尽,向后唯残六七行。”宋代的文学家范成大则喜欢把它放在床头,他在很多首诗中都提到过,如“床头历日鬓丝丝,懒倦慵吟守岁诗。”“年来万事都消减,惟有床头历日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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