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就德国‘脱欧’举行公投。”45岁的德国选择党领导人爱丽丝·魏德尔此番违背德国政坛主流论调的言辞,令德国社会为之警惕。随着去年以来极右翼政治势力在欧洲政坛再度崛起,曾是边缘小党的选择党在德国政坛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对传统政党构成威胁。

　　主笔　王晓莹

打破政治禁忌
　　魏德尔是德国选择党的联合党主席之一,另一人是现年48岁的提诺·克鲁帕拉。魏德尔有关德国“脱欧”的言论发表于1月22日,当天她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说,英国的“脱欧”公投是德国可以效仿的范例。“这为德国树立了样板,说明个体可以做出这样的主权决定。”
　　她还表示,德国选择党希望改革欧盟机构,从而遏制欧盟委员会的权力并解决所谓民主赤字问题。如果德国选择党所寻求的变革无法实现,“我们可以就德国‘脱欧’举行公投。”
　　魏德尔的言论触碰到了德国的政治禁忌,德国是欧盟大国,也是欧盟创始国之一,多年来认为自己是欧盟的受益者。绝大多数德国主流政党和民众都支持留在欧盟,但在选择党的选民中,“疑欧”的声音相对较强。
　　尽管这种表态目前不会对德国造成什么实质影响,但令舆论不安的是,近年来不断壮大的选择党,正在打破更多禁忌,不断挑战二战后德国的政治传统。德国一家调查媒体发现,选择党的一些高层政客去年11月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议,议题是如何大规模强制遣返移民。报道称,一些参会人士提出,德国政府应该把三种人驱逐出境——难民、拥有合法居留权的外国人以及“未被同化的德国公民”。参会者还设想在一些非洲国家设立所谓“经济示范区”,用以集中安置被德国驱逐的各类人群。
　　消息一经曝光,震动德国社会。德国内政部长费泽表示,这次秘密会议让人联想起“可怕的万湖会议”。1942年,纳粹德国秘密警察首领海德里希召集14个部门的高级官员,在柏林近郊万湖的一栋别墅开会,策划灭绝欧洲犹太人的行动,通过了“最终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决议。大多数学者认为,万湖会议是第一个有关犹太人大屠杀的会议。
　　魏德尔本人并未参加那场秘密会议,并在事后开除了一名参会的私人助手。面对媒体,魏德尔说这次会议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会议”,而是被窃听的私人聚会,选择党的移民政策并不是在什么秘密会议上决定的,而是经过了党内会议讨论的。
　　1月19日至21日,德国各大城市发生针对选择党的大规模抗议,仅20日就有至少30万人参加抗议活动。柏林地标勃兰登堡门前聚集的2.5万名抗议者高举“取缔选择党”等标语,谴责德国极右翼势力。
　　然而,这些抗议似乎无法撼动选择党。近几个月来,选择党的民调支持率保持高位,尤其在德国东部地区。今年秋天,德国东部的勃兰登堡州、萨克森州和图林根州将举行议会选举,选择党以大约30%的支持率在这三个州领跑民调,被认为有望在州议会选举中获胜。全德范围内的多项民调显示,选择党以约23%的支持率位居第二,仅次于由基民盟和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
经济学家出身
　　魏德尔出生在德国西部小城居特斯洛,2004年从德国拜罗伊特大学毕业后,她在高盛集团当了不到一年的分析师。后来,魏德尔继续在母校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2000年至2011年期间,她曾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了6年,会说普通话。她的博士论文题目就是讨论中国的养老金制度。2011年,魏德尔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也获学校最高论文奖。
　　不过,这篇博士论文曾让魏德尔陷入风波。去年,有人指称她的博士论文存在剽窃抄袭行为,有32处语句涉嫌挪用他人现成的文字,还有18处标注和引用错误。魏德尔当时回应称,博士论文被数十人审查过,没有发现剽窃行为,那些指控她论文抄袭的人“带有明显的政治动机”。
　　魏德尔还曾在全球性投资管理公司安联集团工作过,2014年后她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为客户担任商业顾问。
　　魏德尔称得上德国选择党的“元老”,2013年该党成立之初,她就加入其中。但那时吸引魏德尔的并非这个极右翼政党的民粹主义立场,而是其反欧元的主张。一名魏德尔的前同事说,魏德尔坚决反对现行货币政策,甚至会摆出相当复杂的论据来证明这一政策并不适用于德国。
　　作为一名经济学家,魏德尔在加入选择党后进入党内的欧元专家委员会。2015年6月,她当选选择党联邦执行委员会成员,由此跻身党内高层。2017年的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中,她当选议员并开始担任联邦议院选择党的党团领导人。2022年6月,魏德尔与提诺·克鲁帕拉一道成为选择党的联合主席。
　　虽然是极右翼政党领导人,但魏德尔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情愿的激进分子”,“我总觉得自己是迫于选择党的利益而去做一些事”。
选择党快速崛起
　　魏德尔的发迹基本就是德国选择党近十年来上升之路的写照。选择党的创立与2009年的欧债危机有关,当时希腊等南欧国家深陷债务危机,欧盟的救助政策在德国引发争议,魏德尔当时就是“疑欧派”。
　　基于“疑欧”立场,德国经济学家贝恩特·卢克在2013年2月创立了选择党。起初,这个党是经济学家组成的“反欧元”团体,他们质疑欧洲一体化,反对欧盟单一货币政策,要求重新恢复德国原来的货币马克。但在那一年的联邦议院选举中,选择党的得票率仅4.7%,未能达到进入联邦议院所需的得票率5%的最低门槛。
　　由于历史原因,德国对极右翼势力始终保持警惕,在很多人看来,选择党恐怕只是昙花一现。然而,2015年的难民危机给选择党注入一剂强心针。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接纳难民的政策,引发部分德国民众不满,当时贝恩特·卢克已经“出走”另建新党,选择党则进一步右倾,凭借反移民/难民政策在2014年跻身欧洲议会。
　　2017年的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中,选择党成为“最大黑马”,不但以12.6%的得票率首次进入联邦议院,还一举成为议会第三大党,仅次于联盟党和社民党,成为二战结束以来德国首个进入议会的极右翼政党。当时有评论称,这意味着德国议会为防范极右翼政党上台而设置的限制机制已经失效。
　　默克尔2021年卸任后,德国因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外溢效应冲击而经济低迷,以德国总理朔尔茨为首的三党执政联盟(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在应对通胀、乌克兰危机等问题上分歧不断。与此同时,选择党在地方选举中有所突破:去年6月,选择党候选人罗伯特·泽塞尔曼在图林根州松讷贝格地方行政长官选举中获胜,这是选择党成立以来首次赢得地方行政长官选举。尽管人口约5.7万的松讷贝格是德国最小的区之一,但魏德尔在社交媒体上放出豪言:“这只是一个开始。”不到半个月后,选择党候选人又赢得萨克森-安哈尔特州一个小镇的镇长职位。
民调稳居第二
　　去年9月的民调显示,朔尔茨领导的三党联合政府支持率合计为38%,降至2021年12月上台以来的最低值。当时民调中支持率最高的是最大在野党联盟党,为27%；德国选择党以21%的支持率紧随其后；只有18%的受访者支持朔尔茨所属的执政党社民党,执政联盟另外两个政党绿党和自民党的支持率更低,分别为13%和7%。
　　去年10月的黑森州、巴伐利亚州议会选举中,三党执政联盟遭遇惨痛失利,选择党却传来好消息,该党在黑森州的得票率达18.4%,跃升为第二大党；在巴伐利亚州得票率为14.6%,名列第三,均提升5个百分点左右。这是选择党在原西德地区取得的最好战绩。尽管这样的成绩不足以让选择党在这两个州进入执政联盟,但一些政治分析师认为,这显示出该党的政策主张有很多支持者,而且选民基础从德国东部地区向西部地区扩大。
　　目前,德国选择党在全国范围内的支持率稳定在20%以上,排名第二,已经超过了朔尔茨三党执政联盟的所有政党。而在2021年联邦议院选举中,选择党的得票率还只有10.3%。近期,德国、法国等欧洲多国的农民开着拖拉机走上街头,抗议欧盟的农业政策,一些农用车辆赫然打出印有德国选择党标志的横幅,该党也在社交媒体上转发抗议活动的图片,发表团结抗议者的言论。
　　在魏德尔看来,德国选择党不会在2029年之前上台,但在未来政府中取得位置“已不可避免”。基民盟主席默茨去年7月曾表示,不排除在地方层面与德国选择党展开政治合作。明年德国将举行联邦议院选举,各党派将如何组成执政联盟会很有看头。